江屿站在下面,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梯子,想说“等雨停了找人来修”,但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她用毛巾堵住主要的漏水点,又从工具箱里找出防水胶带,熟练地裁剪、粘贴,动作算不上专业,却有条不紊,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她却浑然不觉。
那一刻,江屿脑海中浮现的,是沈雨晴。她最怕这种恶劣天气,一点风雨就能让她娇呼着躲进旁人的庇护,蹙着眉抱怨鞋子湿了、妆花了,需要人温言软语地哄着。她像一株需要精心控温控湿的兰花。
而眼前的林晚,却在风雨中,沉默地撑起了一方小小的、不漏雨的天地。
差异,第一次如此鲜明地,带着粗糙的质感,刮擦过他的认知。
江辰留下的,除了遗产,还有一家他个人投资的小型设计工作室。江屿原本打算直接关停或转手,林晚却轻声而坚定地要求接手管理。“那是他的心血,我想试试看。”
江屿不置可否,只当她是一时意气。直到他某次去工作室处理交接,恰好撞见林晚在会议室里。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西装套裙(不再是那身宽大不合体的丧服),站在白板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几位资深员工。就一个拖延已久、客户颇有怨言的项目,她条分缕析,直指核心问题,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迅速敲定了解决方案和责任人。
“我要的不是借口,是结果。下周三之前,我要看到修改后的完整方案。”她最后总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会议室每个角落。
那一刻,她身上没有丝毫新寡的柔弱,只有一种属于管理者的、内敛的锋芒。这与沈雨晴在工作上遇到难题时,习惯性地蹙眉、撒娇,将问题抛给身边人的姿态,截然不同。
江屿站在会议室玻璃门外,竟有些怔忪。
最直接的冲击,来自餐桌。
江屿习惯了沈雨晴的口味,清淡,精致,少油少盐,追求食材本味。他让厨房准备的餐食,也下意识地偏向于此。
直到有一天,他提前回家,闻到厨房传来一阵辛辣诱人的香气。走进去,看见林晚系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翻炒着一锅红彤彤的水煮牛肉。辣椒和花椒在热油中迸发出浓烈的香味,刺激着味蕾。
看到他,林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有点想吃点重口味的……就自己做了点。”她指了指旁边几道清淡的菜,“那些是给妈和你准备的。”
那顿饭,江屿看着林晚就着那盆水煮牛肉,小口却吃得额头微微冒汗,苍白的脸颊也透出些许血色,眼神都比平时亮了几分。而他习惯的那些清淡菜肴,此刻尝在嘴里,竟觉得有些寡淡无味。
他想起沈雨晴,她几乎从不碰辛辣,嫌其粗俗,会破坏她精心维持的优雅形象。
林晚的坚韧,林晚的独立,林晚鲜活而真实的喜好……这些细节,如同细密的针脚,反复绣出一个与沈雨晴截然不同的轮廓。她们或许共享着相似的容颜,甚至耳后那颗隐秘的朱砂痣,但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灵魂。
一个是被精心呵护、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月光,清冷,遥远。
一个却是在风雨和废墟中,依然能挣扎着生出自己根系的植物,带着泥土的气息和生命的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