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再是故事书里一个抽象的词语,而是一个鲜活生命的瞬间消逝,是一顶沾满血污的帽子,是一句未能说完的、关于“娘”的话语。
她一直以为,英雄的死亡,应该是像夕阳一样壮丽的。
可石头的死,却像一支被踩灭的蜡烛,卑微、无声,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迷茫,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所憧憬的那个“大侠”的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坍塌。
6
第一波攻势,在付出惨重代价后,被勉强击退了。
狼牙军暂时撤回了安全距离,重新整队,像一头舔舐伤口、准备再次扑击的饿狼。
烽烟关内,则是一片狼藉。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有敌人的,但更多的是自己的兄弟。
幸存的士兵们,一个个浑身浴血,拄着兵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顾清妍和小满,也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开始不顾一切地抢救伤员。
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几乎要将人熏晕过去。
就在这短暂而压抑的对峙中,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景象出现了。
叛军阵中,一骑快马,举着一面代表“休战”的白旗,缓缓驰出。
马上骑士高声喊道:“我家将军,有请烽烟关守将,阵前一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承渊。
“头儿,不能去!这帮杂碎,肯定没安好心!”老刘捂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急切地劝道。
李承渊没有理他。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叛军阵中,那面迎风招展的黑色狼头大旗。
在那面大旗之下,一个身着黑色重甲、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
即便隔着这么远,李承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身影,曾无数次与他并肩作战,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那个身影,曾与他在长安的酒楼里,痛饮三日,醉卧街头。
那个身影,是他曾经的挚友,是他八拜之交的兄弟。
燕旌。
李承渊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开门。”他淡淡地说道。
“将军!”
“我说,开门。”李承渊的语气不容置疑。
残破的大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李承渊没有带任何武器,只身一人,迎着正午刺眼的阳光,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片死亡之地。
在两军阵前的空地上,两个曾经的兄弟,再次相见了。
燕旌翻身下马。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英俊但过分苍白的脸。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与痛苦。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抿着嘴唇,显得有些桀骜不驯。
“承渊,”燕旌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好久不见。我没想到,守在这里的,会是你。”
“我倒希望不是你。”李承渊的声音冷得像冰,“燕旌,你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举起那面狼旗?”
“为何?”燕旌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愤怒,“你问我为何?当年我燕家满门,被杨国忠那奸贼构陷,一百三十七口人,一夜之间,人头落地!我写了八百里加急血书,向陛下陈情,石沉大海!我求遍了天策府的同僚,求遍了我们认识的每一个达官贵人,可有一个人,敢为我燕家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