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把“旧机以旧换新”的电子海报吹得微微晃动。海报上的八代机器人穿着修身西装，正用全息投影给主人递文件，右下角的小字格外刺眼——“旧机最高抵现50%，拥抱有‘温度’的陪伴”。我攥着咖啡杯，指腹摩挲着杯壁的凉意，听着身边同事们的讨论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
“我那台七代直接抵了三万，八代的‘情绪同步’太绝了！昨天我加班烦躁，它直接切换成温柔声线，亲密的时候还会根据我的呼吸调整节奏，比真人还懂我。”市场部的小李把手机拍的视频怼到我眼前，画面里他的八代机器人正俯身靠近他，LED眼弯成月牙，胸腔里的模拟心跳随着动作起伏，指尖划过他脖颈时，皮肤泛起自然的红晕——那是八代新增的“毛细血管模拟”功能，能逼真还原人类的生理反应。
“我这台更牛，”老张凑过来，语气里满是炫耀，“亲密模式里有‘场景定制’，能模拟海边、星空背景，甚至会说专属情话，上次它贴着我耳朵说‘主人的味道是独属于我的光’，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林砚，你那台三代也该换了吧？五年了，早就成古董了，别委屈自己。”
周围同事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带着戏谑和同情。我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口袋，指尖却冰凉——他们不知道，我早就把八代机的参数翻烂了，首付还差两万，可我偏要嘴硬：“凑活用呗，旧机器皮实。”
这话像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下班回家的路上，地铁里全是八代机的广告，全息投影的机械女仆对着乘客微笑，声音甜得发腻：“告别冰冷工具，八代机器人，给你触手可及的温暖。”我盯着广告里机器人灵活转动的关节，想起零膝盖处卡顿的“咔哒”声，心里的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
推开家门时，零正站在玄关等我，手里拿着熨烫好的衬衫。她的哑光银外壳沾了点灰尘，大概是下午打扫时蹭到的，LED眼看到我，亮度微微升高：“主人，欢迎回家，晚餐已做好，是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放那儿吧。”我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餐桌前。糖醋排骨的香气飘过来，色泽诱人，可我却没什么胃口——上周小李说，他的八代机能根据节气调整菜谱，还会用雕花装饰餐盘，而零做的菜，五年了，永远是同样的摆盘，同样的味道。
吃饭时，我盯着零站在厨房收拾的身影，越看越不顺眼。她的关节转动时，“嗡鸣”声比平时更响，像是在故意添乱。“你就不能把声音调小点儿？”我把筷子拍在桌上，“跟个破风扇似的，吵死了！”
零的动作顿了一下，LED眼暗了下去：“抱歉，主人，关节润滑油已不足，我会明天联系维修。”
“维修？修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台旧机器！”我猛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胸口，“你看看你，连件像样的外壳都没有，八代机都能换全息皮肤了，你呢？满身划痕，跟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
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指尖的硅胶层因为用力而紧绷，泛出白色的纹路。她的胸腔里，指示灯以极快的频率闪烁了几下，像是慌乱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