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她听过太多太多次。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研磨。初时还会痛得窒息,后来,那痛仿佛也麻木了,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凉。
他没有叫她起来,说完这句,便转身回了暖意融融的屋内,留下她一个人,跪在这冰天雪地里,与疼痛和寒冷为伴。
又过了许久,久到琉璃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与那些冰冷的碎瓷冻结在了一起,才有两个粗使的婆子默不作声地过来,一左一右,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
膝盖早已血肉模糊,骤然离开冰冷的瓷片,牵扯起一阵钻心的剧痛。她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住,全靠那两个婆子搀扶,才踉跄着回到了后院那间偏僻狭窄的耳房。
这是她的囚笼。比不得听雪堂万分之一的温暖华美,四壁清冷,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窗外是一株枯瘦的老梅,在风雪中瑟缩。
婆子将她放在冰冷的床板上,便掩上门出去了,连一盏灯都没给她留。
黑暗中,琉璃蜷缩着身子,膝盖上的伤火烧火燎地疼。她摸索着,从枕下拿出一方素白的绢帕,帕子的一角,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朵将成未成的并蒂莲。这是她偷偷绣的,在无数个像这样冰冷孤寂的夜晚,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微光,一针一线,绣着这世间最讽刺的愿望。
并蒂莲,花开并蒂,永不相离。
她看着那模糊的轮廓,指尖轻轻拂过,唇边溢出一丝极淡极苦的笑。沈钰若见了,怕是又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毁去吧。在他眼里,她这样的人,怎配绣这样寓意美好的东西?
正恍惚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沈钰贴身长随冷硬的声音:“琉璃姑娘,王爷传你即刻过去。”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么晚了,他又要做什么?
不敢有丝毫耽搁,她强撑着剧痛的双腿,胡乱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一瘸一拐地跟着长随走了出去。
这一次,不是去听雪堂,而是去了府中临水的水榭。
水榭四周垂着厚厚的挡风帘幕,里面烧着暖融融的炭火,酒气氤氲,夹杂着女子娇媚的笑声。沈钰坐在主位,怀里搂着一个新得的美妾,姿容艳丽,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下首还坐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宾客,显然是他在朝中的友人。
琉璃的出现,让满室的喧闹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带着各种意味——审视,怜悯,好奇,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她穿着那身染了血污、尚未更换的水蓝色襦裙,头发有些散乱,脸色苍白如纸,膝盖处的布料颜色深泞,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挪动。
沈钰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在她狼狈的身形上停留一瞬,唇角弯起,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过来。”
琉璃依言,艰难地走到他面前不远处。
“听闻你近日绣工颇有长进,”沈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语气慵懒,“绣了什么?拿出来给诸位赏鉴赏鉴。”
琉璃浑身冰凉,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方绢帕。
“嗯?”沈钰挑眉,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
她颤抖着手,将那方绣着未完成并蒂莲的帕子拿了出来。旁边的美妾伸头一看,嗤笑出声:“哟,并蒂莲?姐姐好心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