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接过那帕子,指尖捏着,举到眼前,借着明亮的灯火仔细看了看。那朵并蒂莲,花瓣尚未绣全,但线条细腻,配色清雅,能看出绣者倾注了不少心血。
他看了片刻,然后,在琉璃近乎祈求的目光中,手腕一翻,直接将那方帕子丢进了旁边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嗤”的一声轻响。
丝线遇火即燃,迅速蜷缩、焦黑,化作一小簇跳跃的火苗,随即湮灭成灰。
那一点微弱的火光,映在琉璃空洞的瞳孔里,像是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也彻底烧尽了。
“赝品就是赝品,”沈钰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水榭的每个角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东施效颦,徒增笑耳。”
周围的宾客发出低低的、附和的笑声。他怀里的美妾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依偎进他怀里。
琉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膝盖上的伤似乎不疼了,心口的抽紧也感觉不到了。她只是看着炭盆里那一点尚未散尽的青烟,觉得这水榭里的暖意,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上千百倍。
他连她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偷偷藏起来的念想,都要用最羞辱的方式,彻底碾碎。
宴会何时散的,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那间冰冷耳房的,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没过两日,在一个沈钰醉酒归来的深夜,他又闯进了她的屋子。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狠狠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寒气透过单薄的寝衣,激得她浑身一颤。
他眼底布满红丝,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要通过她的皮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不稳的怒气。
“为什么……”他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胛骨,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暴戾,“为什么你不是她?”
琉璃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却终究没有落下一滴泪。
为什么不是她?
琉璃也想知道。
若能选择,谁愿意做这镜花水月,谁的替身?
墙面的寒气渗入骨髓,肩胛骨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琉璃闭着眼,睫毛颤得厉害,却答不出一个字。
他不需要答案。他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那晚之后,琉璃病了。膝盖的伤在严寒中溃烂,高烧如烈火燎原,烧得我意识模糊。昏沉中,她听见沈钰的声音,隔着门板,又冷又厌烦:“装死给谁看?安分点,别添乱。”
连大夫都没有请。
琉璃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从高烧和伤痛中流失。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喊:不能就这样算了。
既然他认定琉璃连痛苦都是伪装,那她便给他看最真实的。
琉璃开始偷偷服药。不是治病的药,是毒。一种来自西域,性子极缓,会让人逐渐虚弱、咳血,症状似极了痨病的毒。是琉璃用藏了许久的,他随手赏下的一枚金簪,从府里一个老马夫那里换来的,恰巧他儿子在西域贩马。
药很苦,带着铁锈和腐败的味道。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肠胃剧烈的绞痛和之后长久的虚脱。琉璃趴在床沿,吐得昏天暗地,看着铜盆里清水倒映出自己迅速憔悴凹陷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