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两滴,三滴。
黑血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腐蚀出几个小黑点。
不够,还不够。
药性发作得太快,手脚发麻,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我想起院子里那棵快死的槐树,冬天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点点枯掉。不,我不能死。
一股刺骨的冷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我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我拿起银针,又朝着中指刺了下去。
伤口更深,疼痛也更剧烈,但这剧痛让我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喧闹声。
唢呐和锣鼓声。
送我去死的喜轿到了。
我笑了,血从嘴角溢出来,也是黑色的。
慕家,母亲,妹妹。
你们送我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2
轿子颠簸得厉害。
每一次晃动,骨头都像是要散架。
额头撞在轿壁上,咚。
一声闷响。倒不怎么疼。
全身都疼,也分不清哪儿更疼了。
我死死攥着袖子里的东西。指节发白。
是一把匕首,淬了毒。
不是给我自己死的,是用来杀人的。
谁敢半路把我塞进棺材,我就拉谁一起死。
意识开始模糊。
不行,不能晕。晕了,就真被他们塞进棺材了。
我用尽力气,狠狠咬住舌尖。
铁锈味混着剧痛,让我清醒了些。
轿外,押送嬷嬷尖利的声音钻了进来。
「快点!别磨蹭!一个嫁给活死人的晦气货,还真当自己是王妃了?」
「停这儿!就停这儿!」
轿子猛地一顿。
我整个人往前栽,重重撞在轿门上。
门外,一股恶臭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泔水、烂泥、死老鼠……那味道混在一块儿,直冲脑门。
靖王府的角门。
一个倒垃圾的门。
一只锦缎绣鞋,踹了踹轿门。
是李嬷嬷,我母亲安排的陪嫁,一个最会捧高踩低的老东西。
「下来。」
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别在里头装死。误了吉时,我瞧你怎么办,直接把你塞进去。」
砰。
一声巨响,就在轿子外面。
一口棺材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那是我的嫁妆,慕家送给我唯一的嫁妆。
我掀开破烂的轿帘,外头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看见了那口棺材。粗糙的木板,漆都没刷匀。小时候妹妹的玩具木马,漆倒是刷了三层。真难看,这棺材。就那么摆在臭水沟旁边。
周围站着几个靖王府的下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对我指指点点,眼神里全是看热闹和鄙夷。
在他们看来,这再正常不过。
一个废物,配一口薄棺,走下人门进府。
我扶着轿门,挣扎着撑起身子。
双腿发软,挪动一步都费尽力气。
我从轿子里蹭出来,杵在那摊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前。
李嬷嬷抱着手臂,冷笑着瞥我。
「挪啊,我说。」
「王爷还在喜房里等着你呢。」
「哦,对了,啧,瞧我这记性。王爷怕是已经没气儿了,正等着你过去殉葬呢。」
殉葬。
我没瞅她,也没瞅那口棺材。
我抬起头,望向那扇小门背后,王府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