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实心的。
不对。
我把铃铛凑到鼻下,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是我幼时才有的乳香。
我的血,霎时凉透了。
这是东厂秘而不宣的「驯人术」。
铃铛里封着我幼年换下的乳牙磨成的粉,对我的血气有天生的感应。
只要我动了反抗的念头,情绪波动,血气翻涌,或者我说谎,铃铛就会响。
无论多远,他都能听见。
他用我的牙做成铃铛,就是要驯服我,把我变成他手里最听话的刀。
我攥着冰冷的铜铃,面无表情地对管家说:
「知道了。」
「回话吧,我应下了。」
管家退下后,我并未立刻着手配药。
我踱到窗边,望着相国府的方向。慕清婉生性多疑,却更爱虚荣。我那位好母亲,视家族脸面高于一切。她们的心思,我脑子里过了千百遍,一个计划渐渐成形。
当夜,烛火下,我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动手调配。
我用数种珍稀花露,配了瓶晶莹剔透、状若凝脂的液体,取名「玉肌凝露」。
又在里面添了无色无味的「梦魇散」。
做完这些,我从药箱暗格里摸出个小巧的紫檀香盒,里面是几块我特制的「合欢香」。
我唤来侍女,将两样东西塞到她手里。
「把这瓶『玉肌凝露』送去相国府,就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祝她定亲时容光焕发,艳压群芳。这盒『合欢香』,贺她觅得良缘,愿她与三皇子琴瑟和鸣,为定亲宴添些喜气。」
侍女领命而去。
我静静坐着,相国府即将上演的一幕已在我眼前。
慕清婉收到礼物,必然心生警惕。
但「玉肌凝露」能令肌肤生辉,这份诱惑,对一个即将在定亲宴上成为焦点的人来说,没法抗拒。
她一定会让贴身丫鬟试药。
可惜,这药不遇「合欢香」的催化,不过是一碗清甜的花露罢了。
丫鬟安然无恙,她的疑心会放下大半。
我那位好母亲,看到我送来如此贵重又「识大体」的贺礼,为了维持家族「姐妹情深」的假象,定会强压着慕清婉收下这份「心意」。
虚荣心,加上母亲的威严,她没理由拒绝。
我抬起手,用发簪刺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
我将它滴入一杯清水中,慢慢饮下。
这滴血,被我体内的「合欢引」余毒淬炼过,不会让我发作,却能暂时抚平因恨意翻涌的血气。
我抬起手腕,那枚黄铜铃铛安静地躺在肤上,冰冷,没有一丝动静。
它,什么都感觉不到。
三日后,消息传来。
三皇子与慕家二小姐的定亲宴,宾客满堂。我送的「合欢香」,被当成雅物,在宴厅里点了。
宴会正酣,盛装的慕清婉突然起身,双目无神,整个人直勾勾地,中了邪一般。
她撕扯着自己华美的礼服,一路跑进了后院的马厩。
当着所有追出来看热闹的宾客的面,她衣衫不整地抱住一个又脏又臭的马夫,嘴里喊着些淫词秽语。
满座哗然。
相国府的脸面,当着全京城权贵的面,被彻底撕碎,踩进泥里。
听说,慕临渊当时就在不远处的楼上看着,还满意地鼓了鼓掌。
他手腕上的铃铛,从头到尾都没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