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奶奶尚有温度的尸体，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说！咒她！咒她死了也不得超生！咒她下十八层地狱！”
嘴唇上的血洞还在流血，嘴里是十年未散的铁锈味。
我看着奶奶圆睁的、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她脑后那一滩不断扩大的血迹，看着旁边再也不会动地来财的身体。
我张了张嘴，十年未用的声带，发出沙哑的声音：
“她……”
我爸眼睛瞪得更大，满是渴望。
“她，会被自己养的狗，吃掉。”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爸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院子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一条死狗，和一具尸体。
可奶奶养在后山，那只她精心喂养，只听她话的黑色狼狗，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化作一道闪电冲了过来。
它看都没看我和我爸，直接扑到奶奶的尸体上。
“咔嚓。”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比刚才石头磕破后脑勺，更清晰，更刺耳。
狼狗疯狂地甩着头，撕扯着奶奶的皮肉，喉咙里发出护食般的低吼。
温热的血溅在我爸早已僵住的脸上。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恐惧达到了顶峰，然后，一点点，转变成了一种让我遍体生寒的东西——贪婪。
4
奶奶的葬礼办得潦草。
意外摔死，又被自家狗啃了，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但也没人深究。
村里人看我们家的眼神，除了以往的鄙夷，还多了几分的畏惧。
我爸不再把我锁在柴房。
他给我换了件稍微干净的衣服，虽然依旧是旧的。
他甚至试图对我笑，但那笑容僵硬又猥琐，简直比哭还难看。
“招娣，”他搓着手，第一次用这种带着商量的语气叫我，“李老财家那个傻儿子，快病死了，他家有钱……你看……”
我抬头，用沉默回应他。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耐着性子：“就说一句，一句就好！说他能好！等他好了，他家会给很多钱，爹给你买肉吃。”
肉？
我想起来财，来财还没死透我爸就把它杀掉煮起吃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见我不说话，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又压下去，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回来，手里拎着一块新鲜的猪肉。
他把肉扔在我面前，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得意。
“吃！老子给你弄肉回来了！”
我看着那块白花花的肉，仿佛看到了来财临死前抽搐的身体。
我抬起头，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用恢复了一些但依旧沙哑的声音道：
“李老财的傻儿子，马上就会好。”
我爸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脸上的肥肉几乎要溢出来：“好！好！老子就知道！老子的摇钱树哈哈哈。”
“但是，”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他好了之后，会放火烧了李老财家的粮仓。”
我爸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指着我，嘴唇哆嗦：“你……你……”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
我知道，从奶奶死的那天起，从他眼里露出那份贪婪的那一刻起。
我和他之间，那点微薄得可怜的父女情分就彻底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