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光线昏暗,只有高窗透进几缕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埃。我的活动区域集中在二楼的期刊阅览室,那里有我用书本和桌椅垒砌的“墙壁”,有铺着从附近家居店搜刮来的、还算干净的被褥的“床”,还有我的蒸馏装置,以及一排排码放整齐的、装水的各种容器。
日子就是收集水,寻找还未彻底变质腐败的食物(主要是罐头和某些密封包装的干货),然后,就是面对无边无际的空虚。看书?早就看完了,而且书里的世界越美好,越衬得现实像一出荒诞的悲剧。写日记?写了十年,日记本摞起来比我还高,可写给谁看呢?最终,我开始了另一种记录。
我用从美工店找来的颜料,在阅览室一面空白的墙上涂抹。不是画画,而是标记。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刻痕,记录天数。后来,我开始记录“他们”的细节。张阿姨绸扇破损的程度,李老头自行车轮胎何时彻底瘪掉,上班族西装肘部磨破的洞……像一种病态的观察日记。
直到三个月前。
第三章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广场边缘观察。李老头推着他的破车,沿着那条固定的、只有几米长的无形轨道,“走”过。一切如常。但当他折返时,我猛地怔住了。
他的头,极其轻微地,向我所在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
那空洞的玻璃珠眼睛,似乎……掠过了我的身影。
我心脏骤停了一拍,呼吸窒住。我死死盯着他,几分钟,十几分钟。他恢复了原状,依旧是那个推车、抬脚、凝固的循环。
是错觉吗?是长期孤独产生的幻觉?我无法确定。但那颗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在恐惧的浇灌下疯狂生根发芽。
从那天起,我更加专注地观察。然后,我发现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张阿姨挥舞绸扇的手臂,扬起的幅度,似乎比我记忆中小了一点点。是因为关节“生锈”了?还是……她在无意识地模仿我某个时候,因为疲惫而略显无力的动作?
那个总是在咖啡馆门口反复擦拭玻璃的侍应生,他擦拭的动作频率,偶尔会变得……和我清理蒸馏装置玻璃器皿时的节奏,有某种诡异的相似。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发现自己有时会无意识地模仿他们。
第四章
站在窗前发呆,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像那个上班族一样,抬起手虚按在耳边。走路走累了,停下来喘息,姿势竟有点像推车的李老头,身体前倾,一只脚虚点地面。
不!不是这样的!
我猛地摇头,想把这种可怕的念头甩出去。是巧合!是长期生活在他们中间产生的心理暗示!
可是,那种“同步感”越来越强。强到让我无法忽视。
而且,我身体也出现了一些变化。镜子早就蒙尘,我很少照。但偶尔在水面看到自己的倒影,会觉得那张脸越来越陌生,表情越来越僵硬。我的动作有时会变得迟滞,尤其是在清晨刚醒来,或者极度疲惫的时候,某个关节会像生了锈的合页,需要刻意用力,才能活动开。思维也常常陷入一种凝滞状态,一个简单的念头,比如“该去过滤水了”,要在脑子里转上好几圈,才能驱动身体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