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程?就你懂规程?老子在车间干了二十年,不比你懂规程?”刘胖子最厌恶他这副德行。一个“狗崽子”,明明应该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偏偏眼神里没有一点卑微和讨好,反而透着一股让他心慌的冷静,这让他极其不爽,进而滋生出更强烈的欺压欲望。
他不再纠缠于眼前的话头,而是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用力指向车间最角落里一台静默无声的大型龙门铣床,厉声道:“看见没?那台宝贝疙瘩,厂里的功臣,‘趴窝’了!王主任早上亲自发的话,今天必须修好!耽误了军工配套的任务,谁也负不起这个责!”
他顿了顿,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恶意,声音拔得更高,确保大半个车间的人都能听见:“你不是总捧着那些外文图纸和破书本装文化人吗?你爹不是留过洋的大工程师吗?耳濡目染,总能学个一招半式吧?这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就交给你了!”
周围的机器声似乎小了一些,不少工友放慢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看了过来。有麻木,有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也有极少数的,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刘组长,我是技术科候补,主要负责图纸整理和翻译,大型设备的现场维修,有专门的机电班负责,而且这台机床结构复杂……”陆明远试图用规则和分工来解释,尽管他知道这多半是徒劳。
“候补?候补就不是革命同志了?就不是工人阶级的一员了?”刘胖子立刻打断他,熟练地挥舞着政治大棒,“现在厂里任务紧,就是要打破常规,人尽其才!还是说,你对你父亲的历史问题还有情绪,心里有怨气,不愿意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出力?”
又一顶更大、更沉的帽子扣了下来,带着能压垮人脊梁的重量。
陆明远心底一片冰冷,怒意如同暗流在心底涌动,却被强大的理智死死压住。他不能动怒,动怒就输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脑海深处,一个名为 【绝对理性知识系统】 的存在被激活了。自从他穿越而来,这个奇异的伙伴就与他共生。它不提供超能力或黑科技,只提供冰冷、客观、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纯粹知识。
此刻,一个半透明的、只有他能看见的界面在他视野中无声展开。关于那台龙门铣床“X52K-1型”的详细三维结构图、电路原理图、常见故障分析与处理流程,如同瀑布流般清晰罗列。根据系统瞬间完成的扫描诊断,故障原因很简单:主电路控制箱内,一个负责主轴启动的JZ7型中间继电器,因其触点长期通过大电流,已严重烧蚀氧化,导致接触不良。
修好它,对于拥有系统知识和前世经验的陆明远来说,易如反掌。他甚至能指出机电班日常维护中的十几处疏漏。
但他不能。
至少不能就这么徒手去修。在这个敏感的年代,过于出挑的技术,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不是阶梯,而是催命符。你修好了,功劳是领导“指挥有方”和机电班的“集体努力”;你修不好,或者过程中出现任何一点意外,那就是“蓄意破坏”、“狗崽子贼心不死”。刘胖子和他们背后那位一直想找由头整肃技术科、树立权威的王主任,正瞪大眼睛等着抓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