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哥,发什么呆呢?来,喝酒!”老同学张胖子端着两杯香槟挤过来,大嗓门打破了陈遂周遭凝滞的空气,“今天可是咱小公主的大日子,你这个当爹的必须多喝几杯!”
陈遂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激得他指尖一颤。他仰头,将杯中金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一种虚假的欢腾。辛辣感一路烧下去,却压不住心底那片疯狂滋生的、冰冷的荒芜。
派对喧嚣的音乐,宾客的谈笑,女儿清脆的笑声,妻子温柔的责备……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那块红酒渍,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地钉在瑞瑞洁白的裙子上,也钉在了陈遂的视网膜上。
洗不掉。
这三个字,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深夜,别墅终于恢复了死寂。瑞瑞在儿童房里睡得香甜,怀里还抱着那个崭新的芭比娃娃。姜晚棠卸了妆,带着一身沐浴露的清香钻进被窝,习惯性地往陈遂这边靠了靠,声音带着慵懒的睡意:“累死了……总算结束了。瑞瑞今天真开心。”
陈遂背对着她,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黑暗中,他睁着眼,盯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线惨淡月光。鼻尖萦绕着妻子身上熟悉的馨香,曾经让他无比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得他浑身难受。他脑子里全是贺东明那个举杯的动作,那个轻飘飘的眼神,还有姜晚棠蹲下时,裙摆勾勒出的、贺东明曾经在某个深夜发给他的、只穿着浴袍的模糊照片里的曲线。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那块红酒渍真讨厌,”姜晚棠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抱怨,“我明天拿去干洗店试试,那么贵的裙子……”
“别洗了。”陈遂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冰冷。
“啊?”姜晚棠愣了一下,撑起上半身,借着月光看他紧绷的后脑勺,“为什么?多可惜啊。”
“脏了就是脏了。”陈遂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洗得再干净,也改变不了它被弄脏过的事实。看着膈应。”
姜晚棠被他话里的冷意刺了一下,沉默了几秒,语气也淡了下来:“行吧,你说了算。睡吧,明天还上班呢。”她重新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陈遂,拉远了距离。
黑暗中,陈遂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听着身边妻子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那曾经让他心安的节奏,此刻却像钝刀子割肉。他轻轻掀开被子,赤着脚,像幽灵一样无声地走出卧室。
他没有开灯,凭着记忆摸到楼下客厅。瑞瑞换下来的那件沾着红酒渍的白色公主裙,被姜晚棠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在月光下,那块暗红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陈遂走过去,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从裙摆内侧、靠近缝线最不显眼的地方,用指甲剪,极其小心地剪下了一小缕带着暗红污渍的棉线。那点布料轻飘飘的,落在他掌心,却重逾千斤。
然后,他走到酒柜旁,那里放着他珍藏的几瓶好酒。他打开柜门,没有去拿酒,而是从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摸出了一个扁扁的、密封的医用采样袋。这是他很久以前,公司组织体检时多出来的,鬼使神差地,他一直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