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亲子鉴定的结果像一颗深水炸弹，在陈遂心底最深处引爆，摧毁了一切，也诡异地带来了一种病态的“平静”。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幻想、所有软弱、所有无谓情感后的绝对清醒，一种将自身也视为复仇工具的冰冷决心。
他不再失眠，反而睡得异常沉稳，像一台进入待机状态的机器，只为积蓄下一次全力运转的能量。白天在公司，他依旧是那个高效、冷静的陈经理，甚至比以往更加专注。只是偶尔，当某个项目数据出现异常波动，或者下属汇报中出现“风险”、“漏洞”这样的字眼时，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微光，转瞬即逝。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姜晚棠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丈夫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她尝试过几次小心翼翼的试探。
“老公，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不太好。”晚饭时，她看着陈遂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语气带着刻意的温柔。
陈遂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的脸，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还好。”他简短地回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然后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挑着碗里的米粒。
“那个……东明他们那个‘星海计划’好像进展挺顺利的，听说下周就要开始路演了。”姜晚棠状似无意地提起，眼神却紧紧盯着陈遂的反应，试图捕捉一丝波澜，“要是成了，他们公司股价肯定大涨。”
陈遂夹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陌生公司的新闻。“哦，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跟我关系不大。”
姜晚棠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也沉默下来。餐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瑞瑞偶尔要求添饭的稚嫩童音。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像玻璃墙一样竖立在夫妻之间。
陈遂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女儿瑞瑞身上。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瑞瑞的眉眼，以前觉得像自己，如今看来，那挺翘的鼻梁，那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竟隐隐与贺东明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有了几分模糊的重叠！这个发现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对瑞瑞的照顾却更加细致入微，只是这份“好”里，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愧疚、怜悯，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瑞瑞，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他蹲下身，帮女儿换下沾了颜料的小围裙，声音放得很柔。
“开心！爸爸，老师今天教我们画大海了！蓝色的！”瑞瑞举着画，献宝似的递到陈遂眼前，小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
陈遂看着画纸上那片稚嫩的蓝色，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接过画，指尖拂过那粗糙的蜡笔痕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画得真棒。瑞瑞喜欢大海吗？”
“喜欢！大海好大好大！老师说，大海边有贝壳，有海鸥！”瑞瑞兴奋地比划着。
“好，”陈遂把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巴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眼神却穿过客厅的落地窗，投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等爸爸忙完……带瑞瑞去看真正的大海。很大很大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