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的生意像春日里吸足了雨水的藤蔓,顺着新铺的轨道慢慢攀援。“建国酒厂·珍品系列”的酒标在本地商超的货架上占了显眼位置,暗红色瓶身裹着烫金纹路,衬得旁边的廉价白酒愈发黯淡。常有外地经销商开车来厂里,后备箱里塞着样品酒,临走时握着张建国的手说“张厂长,您这酒里有老底子的香”,听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花。
张建国不再整天闷在酒窖里。以前他总觉得车间里的新设备是“吞钱的铁疙瘩”,如今却会端着搪瓷杯,站在发酵罐旁看林晚和沈亦辰调试参数。有次沈亦辰说“张厂长,您经验足,帮我们品品这新勾调的酒”,他竟真的坐下来,用小瓷盅抿了一口,半晌才点头:“比上次多了两分陈味,老坛酒的比例再添半成,就更对味了。”林晚站在一旁,看着继父指尖在酒盅沿轻轻摩挲,突然觉得,那些横亘在新旧之间的坚冰,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化成了酒窖里温润的水汽。
林晚和沈亦辰的感情,也在酒香的浸润里慢慢发酵。他们总在实验室待到深夜,培养箱的指示灯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两颗跳动的星。有次林晚盯着显微镜里的菌种出神,沈亦辰递来一杯温牛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空气中除了培养基的微酸,还多了丝说不清的甜。
他们会在晨雾未散时绕着酒厂散步。沈亦辰说起爷爷的小酒厂,说小时候总在酒窖里捉迷藏,爷爷会用筷子蘸点新酿的酒喂他,辣得他直跳脚,后来酒厂倒闭,爷爷把最后一坛酒埋在院子里,说“等你长大了,要是还想做酒,就把这坛酒挖出来”。林晚听着,突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个冬夜,她起夜时看见继父在厨房搓手,手上缠着渗血的纱布,原来他白天在工地搬砖,被钢筋划了大口子,却怕她担心,一直瞒着。“我那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让爸过上好日子。”林晚的声音很轻,沈亦辰却伸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告白发生在一个满月夜。沈亦辰送林晚回宿舍,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幅模糊的画。他站在宿舍门口,手在口袋里攥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晚晚,我……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合作,也不是因为酒厂,是看见你盯着菌种时眼里的光,看见你为爸着想时的样子,就觉得……想和你一起守着这个家,看着语语跳芭蕾,一起把日子过成酒一样,越陈越香。”
林晚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看着沈亦辰紧张得发红的耳根,突然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要等到酒厂上市,才敢说这句话呢。”沈亦辰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宽,指节分明,能把她的手完全裹住,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揉在一起,像酒坛上缠绕的红绳,缠得紧,也暖得很。
几天后,张语的芭蕾舞比赛传来了好消息。市赛金奖的证书被她用相框装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放着省芭蕾舞团的集训通知书。张语抱着证书跑回家时,鞋尖上还沾着练功房的滑石粉,她扑进林晚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姐,我能去省城跳舞了!”
那天张建国亲自下了厨。他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红烧肉的香气从窗户飘出去,引得邻居家的狗在门口直叫。餐桌上摆着六菜一汤,中间放着一坛封了红泥的老酒——那是张建国藏了十年的宝贝,以前谁要动他都跟人急,如今却主动打开,说“今天高兴,大家都尝尝”。
张语穿着新买的白色舞裙,在客厅中央跳了段《天鹅湖》的片段。她的足尖在地板上轻点,像踩在云朵上,舞裙旋转时扬起细碎的裙褶,像盛开的白牡丹。张建国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酒杯,看着小女儿的身影,眼眶慢慢红了。他想起语语小时候,为了练一个踮脚动作,把脚磨得全是水泡,却咬着牙不肯哭,说“爸,我以后要当芭蕾舞演员,让你和姐都为我骄傲”。
“谢谢晚晚,谢谢亦辰。”张建国举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以前爸总想着守着老摊子就好,是你们让我知道,老底子的东西,也能长出新模样。爸以前太固执,对不住你们。”
林晚伸手握住继父的手,他的掌心满是老茧,却很温暖:“爸,没有您,就没有这个家,也没有这个酒厂。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沈亦辰也举起酒杯,目光落在林晚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张厂长,以后我们一起,把‘建国酒厂’的名字,传到更远的地方去。”
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张语的舞裙上,落在餐桌上的酒瓶上,也落在林晚和沈亦辰交握的手上。酒香混着红烧肉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张语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和杯盏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把这个家紧紧裹住。
林晚看着身边的人,心里像揣了坛温好的酒,又暖又甜。她知道,未来的路不会一直平坦,也许还会有新的技术难题,也许还会有市场的风浪,但只要有继父在酒窖里守护着老坛,有妹妹在练功房里追逐着梦想,有沈亦辰在身边握着她的手,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这个酒香萦绕的酒厂,不仅是她报答恩情的地方,更是她的心之归处。
第二天清晨,晨雾又像牛乳一样漫开来。林晚和沈亦辰一起走进实验室,培养箱里的菌种在培养基上长出了细密的菌落,像撒了把星星。沈亦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质的小吊坠,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酿酒花,他把吊坠戴在林晚脖子上,轻声说“以后不管我在哪,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林晚摸着吊坠,心里暖暖的。
不远处的练功房里,传来张语练舞的音乐。足尖轻点地板的声音,和实验室里培养箱的轻响、车间里机器的嗡鸣交织在一起,混着空气中淡淡的酒香,谱成了一首最动人的生活乐章。阳光透过晨雾洒进来,落在酒厂的红墙上,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也落在他们充满希望的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