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牛和苗二虎早在几年前就分了家,但两家也只是隔着一面墙。苗刘氏兴冲冲地回到家,苗二虎正在家中劈柴,见她回来了,迫不及待将苗大牛家里的事告诉她。
还没说完呢,就听到隔壁一阵吵闹声,两口子立马跑到墙根儿底下,是苗吴氏打阿穗的声音。
“你是我家买来的,你的去处也该是我说了算的。原本打算让你给永旺做媳妇儿,也是你自己没本事,永旺不愿意,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硬逼他。”
苗吴氏话说得非常好听,可语气和看向阿穗的眼神里全是嫌弃和施舍。
“你来我家四年,也白吃白喝白住了四年。”
苗吴氏半句没提阿穗这四年在苗家做的活。这些话,阿穗也已经听了四年了,她在心里能倒背如流了。
她想着四年里,脏活累活都是留着她干,前两年还让她睡在猪圈旁,这两年才让她睡在了杂物间里。
“人喃,要感恩,如今正是你为我家出一份力的时候了。”苗王氏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华家日日上门来,咱们家总要给别人一个交代。”
苗王氏的话让苗吴氏想起了华林氏三番两次找上门来的场景,又见阿穗不答应,她起身抄起门口的扫帚往阿穗身上招呼,把在华林氏面前受的气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了。
“哼,要不说是城里的姑娘呢,来到我们乡下人家,做得这副委屈模样。”苗王氏添油加醋,“平时娘好吃好喝待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娘的?”
扫帚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打在她身上,阿穗身上那股城里姑娘的劲儿早就被磨平了,苗永旺听到扫帚打在身上的声音,又听到阿穗痛苦的闷哼声,终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可惜,他并非是为阿穗求情的,他只是觉得太闹腾了,在阿穗乞求的神色中,他淡然出了堂屋回了自己的屋子。
阿穗一边躲,一边看向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盯着他的背影,她想起了四年前,她被苗吴氏买回家时,他那厌恶的眼神。
她来苗家四年了,这四年里,苗永旺对她都是这般冷漠,阿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中一阵绝望。
苗吴氏手上的动作没停,阿穗想着之前她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苗吴氏的变本加厉。
但她实在受够了,四年的委曲求全和当牛做马并没有让她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四年里,她劈柴、挑水、煮饭,任劳任怨,也没有换来一顿饱饭。
如今,还要被苗家当作赔礼道歉的物件,被送到华家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冲喜,她不想再忍了。
就在扫帚再次落下时,阿穗突然伸手抓住了扫帚抢了过来扔到了院子里。
春雨绵绵,这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风一吹,让阿穗忍不住发抖,她穿得单薄,她太冷了。
她擦掉眼泪,直直看向苗吴氏,做着无声的抗争,她虽被卖了,可骨子里依然有着同祖父和父亲一样的骨气。
这四年任由苗家欺负,不过是想活下去。
苗吴氏一阵错愕,看着几年来逆来顺受的人也敢反抗她了,她气不打一处来,让苗友良将她送到杂物间去关起来。
春日里的夜同样很冷,杂物间的门窗都是坏的,阿穗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她看向窗外,漆黑一片。
她以前家中的老嬷嬷就是冲喜媳妇儿,到夫家的第二日,丈夫就死了,她被夫家和全村的人指指点点,说她是克夫的扫把星,夫家还要将她沉塘,被村里的一个寡妇给救下,后来被夫家卖到了县城里。
阿穗也怕,也怕像老嬷嬷那样。
阿穗是隔壁鸿发县的人,出生在殷实之家,她的祖父是县城里的秀才,在县城里办了学堂,大伯和父亲还有三叔都跟着祖父学了学问。
就连她的母亲也是耕读人家的女儿。
祖父从不会嫌弃她是个姑娘,比起家中的哥哥和弟弟们,她反而更受宠,从小就被祖父抱在膝头看书,四岁就开始识字。
可,八岁那年,家中突生变故,县城来了新的县令,冤枉她三叔杀了县城第一富商的儿子,让她祖父交出学堂。
她祖父和三叔拒不认,被折磨死在了大牢里。
她的大伯、父亲去州衙申冤,回来的却是两具尸体。
家中产业、老宅全部被人占了去,她们一家妇孺全部被赶了出去。
阿穗跟着娘回了外祖家,不过三个月,娘就外祖父做主,二嫁给了在县尉大人家做管事的。
第二年,她娘生了个弟弟,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后爹便把她送到了县城里一家酒楼里做烧火丫头。
又是两年多,她弟弟突发水痘,日子更是难过,她后爹便她卖了,辗转了两个月,她被苗吴氏买了回来。
她到苗家时,刚过十二岁,如今她已经十六了。
她有跑过的,可是跑不出去,就算跑出去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又该去哪里落脚,又该如何生存呢?
大伯母说过,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只要活下去就有出路。
“砰。”
她正想得出神,杂物间的门突然被踢开,她借着外面微弱的天光看清了来人是谁,还没待她起身,那人便扑上来。
阿穗惊慌失措,大/叫起来。
吓得苗良友急忙去捂她的嘴,又威胁她:“你叫吧,叫来全村的人,让她们看看你有多不要脸。”
阿穗满脸惊恐,逼着自己不叫出声,村里的人不会听她解释的,她一边推他的手,一边想法子。
苗良友见她安静下来,便知她是怕了,阿芽又急又怕,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但,即使奋力挣扎,也敌不过常年在地里劳作的成年男子。
阿穗绝望的眼里流着眼泪,她假意要委身他,苗良友猥/琐地笑了两声,露出了因长期没刷干净的黄牙,还有一阵阵臭味从嘴里飘出来。
阿穗忍着臭味,被他/抵在墙上。
“这才乖,你乖乖顺了我,我留你在苗家,也不用去华家了。”
阿穗看准时机,一抬脚狠狠往他双腿之间踢过去,苗良友一时哀嚎,弯腰捂住裤裆,痛苦不堪。
她趁此机会跑出杂物间,直接往苗良友与苗王氏的屋子里去,她推开门进去摇醒了苗王氏。
“大嫂……大哥……大哥他……”阿穗流着泪,半跪在床边抓住苗王氏的手,一脸的后怕,“他说娶我做媳妇儿,说你这么多年都没有生下一个儿子。”
“这个挨千刀的。”
苗王氏瞬间清醒,从床上起来推开阿穗,满脸愤怒往门外去,阿穗软了身子坐在地上。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两人的声音。
“你这个疯婆娘做什么?”
“做什么?打死你这个挨千刀的。”苗王氏发了狠,“还敢休了老娘,也撒泡尿照照镜子。”
“不怪我,是她勾引我的。”
苗王氏才不听他的狡辩呢,这几个月,她总能看见他的眼神往阿穗身上瞟,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她冷眼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阿穗:“就凭她也敢勾引你?你哄鬼呢。”
苗王氏说着朝苗良友身上打去,这么大的动静儿,就是苗二虎家里都听到了,更不用说苗家其他人了。
苗吴氏披着外衣过来,一把推开苗王氏,救下自家大儿子。
“你疯了不成,大晚上的打你男人。”
“娘,你也不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也是你男人!”苗吴氏吼了儿媳妇一句,随后才不痛不痒问了苗良友一句,“你做啥了?”
看着苗永旺也在,苗良友说不出口,苗王氏冷哼一声,也知道丢脸了?
“他要休了我,想娶阿穗给她生儿子呢。”
苗吴氏瞪了一眼自家儿子,阿穗可是要送到华家的,随后她朝阿穗走过去,对她又是掐又是骂。
“你这个狐狸精,不要脸不要皮的下贱货,敢勾引我儿子,看我不打死你。”
阿穗双手抱着头,躲开苗吴氏,从两手缝隙中看过去,苗永旺脸上满是厌恶与不屑。
从她来到这个家之后,他就被村里的人嘲笑,说他有个比他大两岁的童养媳。
“看看你像是城里的姑娘吗,一身脏兮兮,头发也乱,连乡下土生土长的村姑都不如。”这是阿穗来苗家听到他对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却满是侮辱,“如今还想勾引我大哥,也不看你配不配。”
阿穗蜷缩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脚趾,觉得被他那样的眼神看着羞耻极了,再看看自己爬满了茧子的手,是连这里的村姑都不如。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这样用言语侮辱她,就连大嫂都不信那个畜牲的话,他却信了,还说她不配。
可她配不配不是由他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