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穗盯着他们苗家每个人,愤恨、恶心在阿穗心中蔓延,她仰天狂笑:“哈哈哈哈,你们苗家,真让我恶心!”

“一个自以为是去打野猪,结果呢,别人舍命救下却躲在背后让家中妇人替你解决此事,替你偿还救命之恩。”

“一个自以为读了两年书,就用鼻孔看人,自诩高人一等,明明就是出身乡下却瞧不上乡下人,整日窝在房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哪像她的祖父和父亲叔伯们,接人待物皆是谦逊有礼,在家中也时常体恤家眷。

苗吴氏看着一向懦弱的阿穗将她的儿子贬得一无是处,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这么说她的儿子。

“你住口,老大媳妇,把她锁到后面去。”

“哈哈哈,一切老天都看着的,都看着的。”

阿穗扭不过力气比她大的苗王氏,脚步踉跄的跟在她后面,被关进了后面,苗王氏给门上了锁。

阿穗就这样被关了三天,这三天里,苗家人没有给她吃饭,只每晚给她喝一碗清汤寡水的粥。

第四天里,还不到给她喝粥的时辰,门就突然被打开了,阿穗回头见是苗吴氏,她知道自己被送到华家的日子到了。

果然,苗吴氏拉着她出去,粗略洗了澡,换了身不合身的衣裳和一双不合身的鞋子,被苗吴氏婆媳二人拉着往华家去。

一路上,苗吴氏依然用尽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告诉阿穗,即使去了华家也不能忘了苗家四年的恩情,阿穗没有应声,苗吴氏举起手又想打她,却在见到路上的人时又放下。

暗暗在阿穗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下,阿穗一时不察,嘶的一声把胳膊扬开,并瞪着她。

“反了你了,还敢瞪着老娘。”

苗吴氏反手推了她一把,本就因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而脚步虚浮的阿穗往前踉跄了几步。

到了华家,华家只有华林氏和她的大儿媳在家,其他人都去地里干活了,小点的孩子也跑到外面玩儿去了。

“又来一个吃白饭的。”

华陈氏一个白眼,对阿穗的到来极为不满,随后侧着身子让开,几人去了堂屋,华林氏正等着的,两家因着这事儿心中都不大舒服,没说两句话,苗吴氏婆媳二人就走了。

“你当真有十六了?”

华林氏那日在苗家没有认真看她,如今人就在面前,她细细打量,怎么看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莫不是苗吴氏诓她的?

“有的,年前腊月便满了十六。”阿穗说。

既如此,华林氏也没再说话,反正就是个冲喜丫头,她起身带着阿穗出了堂屋,去了左手边,推开最下面挨着鸡棚的那间屋子。

“床上躺着的就是你男人,华青木,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华林氏说完就出了屋子,并关上了门。

阿穗这才打量起屋子,小小的一间屋子就挨着鸡棚,后面还有猪圈,阿穗能听见里面的猪叫声。

若是夏天,怕是味道会飘到屋子里来。

屋子很简单,只有两个坑坑洼洼的柜子,应该是自己做的,还有一张用凳子和木板搭起来的床,除此之外就是地上堆放着的弓、箭还有柴刀,连根凳子都没有了。

阿穗看向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上的疤已经结痂了。

虽比不上以前祖母和大伯母她们看的戏文里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男子,但也算是五官周正,是人们常说的地阁方圆,脸也因为长期劳作成了古铜色。

阿穗来村里四年,被苗吴氏关在家里极少出门,但她曾经远远地见过华青木一回。

那是苗吴氏带着她去山上摘野菜,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华青木,他一手提着野鸡,一手提着野兔,野鸡和野兔还血淋淋的。

那时他身姿挺拔,身材高大,浑身散发着得胜而归的喜悦,和同村路过的人点头打招呼。

可如今躺在床上,如此虚弱,阿穗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怜悯。

“进去就不出来了,当真以为自己是来吃干饭的了?”外面华陈氏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发骚的贱蹄子,见到男人就走不动路了。”

突然,门被推开,摇摇欲坠。

华陈氏走了进来:“还不出去干活在房里做什么?”

阿穗看向她,华陈氏眼中带着鄙夷,阿穗不是第一回见到这种眼神了,她在后爹、苗吴氏以及苗永旺他们的眼里都看到过。

阿穗被她推着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屋子,但她随即用手扒着门。从十二岁到如今,四年了,她都是任人摆布,活得像穿着线的木偶。

她一直认为只要听话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听后爹的话去酒楼做活就能不被后爹厌弃,听花家的话就能吃饱饭活下来。

可事实并非如此,后爹把她卖了,娘为了小弟弟虽是难过可也同意了,花家让她做不完的活,却每天只给她吃一顿饭。

她从花家到石家的一路上都在想,她不想再做任人随意捏的面团了,面团最终会被煮熟、被人吃干抹净的。

阿穗甩开华陈氏的手:“阿奶没让我干活,只让我照顾他。”

华陈氏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家中的女娃哪个没被她使唤得团团转,这些年来,家里除了婆母外,就她的地位最高,没人敢反驳她的话。

如今一个刚来的冲喜小丫头居然敢不听她的,华陈氏再次上前一步,攥着她的手就要将人往外拖,阿穗另一只手捏成拳头,反手去捶她。

阿穗好几天没吃东西,根本没有力气,捶在华陈氏身上即使软绵绵的,但也让华陈氏愤怒无比,松开她的手就想一巴掌打过去。

在苗家的四年,已经让阿穗练就了如何躲开的本领,她灵活一躲蹲了下去,抱着华陈氏的腿,张嘴就咬了上去。

“啊~你这个贱蹄子,给我松开。”华陈氏吃痛,弯腰去打她背,换来的是阿穗的更用力。

蹲在地上没有多得劲儿,阿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猩红,两手死死抱住她的腿,就算等会儿还要打她,就算她力气小,她咬也要咬回去。

被后爹卖,被苗吴氏虐待,被苗家送人,一来华家就被人欺负,阿穗把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苦和磨难都发泄出来。

她红着眼流着泪,牙齿深深陷进了华陈氏的双腿,华陈氏疼得脸扭曲,不管怎么都甩不开她。

“你这个下贱坯子,赔钱货,小蹄子,看我等会儿不打死你。”华陈氏朝着门口大声喊,“娘,娘,你快来,这个疯婆子咬人了。”

华林氏这才匆匆忙忙过来,一见自家大儿媳被咬了,她连忙上前去拉阿穗。

可这会儿阿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眼神有两分呆滞,咬得更紧,即使耳朵被华林氏拧红了也还是没有松开。

华林氏没有办法,她回房拿了家里唯一的一把剪刀过来:“你再不松开我就剪了你的嘴。”

阿穗这才松开嘴,华陈氏用另一只脚踢开她,阿穗嘴角带着点点血迹,倔强地看向二人。

被她咬了的地方火辣辣地痛,痛得发抖。

“贱蹄子,看我不打死你。”

“行了,还不去擦药。”华林氏怕华陈氏把阿穗给打坏了,到时候就干不了活了。

华陈氏这才一瘸一拐地离开,华林氏瞪了地上的阿穗一眼,随后也是满脸怒气的走了,天色不早了,她还得去拾掇饭菜,免得家里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回来饿肚子。

等她们都走了,阿穗才慢慢起来,她用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又拍拍身上的土。

“你好厉害啊,还敢咬大伯娘。”

门口冒了一个头出来,阿穗抬头一看是小姑娘,看样子有四五岁,扒着门上的手像鸡爪一样,只有一张皮。

“你是谁?”

“我叫梅妮,三哥的妹妹。”梅妮声音有些小,阿穗凑近了才听清楚。

华家没有分家,华青木在家中排第三,又听梅妮叫华陈氏大伯娘,便猜想她就是华青木的爹和他那个后娘生的女儿。

“梅妮,还不来烧火。”院子里响起了华林氏的声音,“一天天就知道吃,老娘怎么就摊上了你们这些贪吃的。”接着便是灶房里传来的砰砰声音。

阿穗见梅妮身子一抖,急忙跑出去去了灶房。

谁都没有注意到,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华青木,放在床边的手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