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吃早饭都没想到华青木，更别提阿穗了，也只有四婶端了一碗粥拿了一个芋头进来。
阿穗接过，一边叹气一边喂华青木和粥，这么大家子人没想到不说，就是他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在这个家，他是怎么过的。
等喂完华青木，阿穗自己吃了那个芋头。
阿穗刚把碗放到灶房去，就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她踏出灶房，往门口一看，是华有福带着几位胡子长长的老者进来，其中一位头发和胡子已经花白了。
这几位应该就是华家族老。
华有福恭敬地将人带进堂屋，华陈氏早就等着了，她进了灶房拿了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的糖，冲了几碗糖水端进去，一脸的喜色。
阿穗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后，就进了屋子，看着脸色苍白的华青木，她充满了担忧。
华家要将二房分出去，华有财和华孙氏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怕是更顾不上半死不活的华青木。
也不知她们会不会像华林氏舍弃她们一样，舍弃华青木，若是华青木被她们舍弃了，那她又将何去何从？
阿穗抬头看向屋子破了洞的窗户，听到隔壁鸡棚传来的鸡叫声。
她是跑不掉的，就算跑出了村子，身上也没有路引，没有路引就是去做丫鬟也无人敢用，最后的下场不是饿死就是被抓进牢房。
她想得入神，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训斥声，是从堂屋传来的，她起身走到屋外，听着堂屋的动静儿。
“没有这个道理。”那位头发花白的族老将自己手中的拐杖不停地往地上敲着，“二房也是姓华，断没有单独分出去的道理。”
“华林氏，你是做娘的，不能做这种让人嗤笑的事。”
华苗村中，姓华的同一个老祖宗分了三脉下来，他是华有福他们这一脉中辈分最高的长辈，华林氏也得称呼一声幺爷。
“幺爷，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家里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华林氏脸上兜不住，此时正用衣袖擦着眼泪呢。
华幺爷哼了一声，看向华有福，他是家里的老大，竟敢撺掇家中老娘将二弟一房分出去，这是何居心？
“幺祖爷，我冤枉啊，有财是我亲弟弟，我……”
“行了，说再多也无用。”华幺爷敲了敲拐杖打断华有福的话，他活了几十年了，什么心思他瞧不出来？
“自打青木回来后，就日日上山打猎，你家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如今他这般，你这个做大伯爹的，也不能不管不顾。“
华幺爷的话掷地有声。
华孙氏脸上一喜，有华幺爷做主，是不是就不用分出去了？
华有福脸色一变，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幺祖爷，不是我不管，青木的情况大夫也说……我家定林要成亲，这……这不吉利啊。”
“家中还有好几个小子呢，总不能因为青木一个人，底下这几个小子都不管了吧？”
那日青木受伤送回来，华幺爷也在，也亲耳听到了大夫说的话，青木十有八九是醒不过来的了。
可，即使这样也犯不着将二房分出去啊。
“定林的婚事，因为青木，也怕是……”华有福又说道。
华幺爷懂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华字，只要青木这样不死不活躺一天，外人就觉得华家负担重，有女儿的人家在婚事上便不会怎么考虑华家。
华幺爷浑浊的眼睛看向堂屋里站着的大大小小的小子们，要说的话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华幺爷久久没有说话，华孙氏上前跪在了他面前，哭诉着委屈，也向他说着华林氏昨晚提出的无理要求。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华幺爷让华有财赶紧扶她起来。
“幺祖爷啊，您可怜可怜我们家，实在是无法了啊。”华有福声泪俱下，华陈氏也在一旁哭泣。
一屋子的哭声让华幺爷等人脑仁疼。
阿穗站在门口，听了半晌，里面的华幺爷都还没说话，怕是他也难以下定决心吧。
华青木是这个家最能干的小辈儿，要放弃他，华幺爷心里痛，可若是因为他一个人舍弃了另外几个孙子，他心里也痛。
阿穗没有再听转身回了屋子，不论今日是何说法，华青木一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过了半晌，堂屋传来了华孙氏的凄惨的哭声以及悲愤的痛斥，帮华青木活动手的阿穗一顿，看来结果显而易见了。
堂屋那头，华孙氏又哭又笑，推开了华有财来扶她的手，她抹掉脸上的眼泪，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她右手慢慢抚上肚子，又看了眼站着的儿子，深知丈夫是靠不住的，但为了一双儿女和未出世的孩子，她绝不可能就这样认了。
华孙氏单枪匹马与华林氏等人争论，最终分到了二两银子，两亩好地和两亩好田，还有三亩坡地。
除了华林氏答应的一只母鸡外，还分到了一只鸭和一头小猪仔以及两只小鸡。
在华幺爷等人的见证下，双方白纸黑字画押。
临近晌午了，华林氏留华幺爷他们吃午饭，她和华陈氏去了厨房亲自整治午饭，华孙氏直接回了屋，一点儿忙也不帮。
阿穗和华青木的午饭照样是华苗氏送去的米汤，华苗氏又回头看了眼门外，见没有人，急忙摸了半张饼塞到阿穗手上。
“快点吃，别被人看见。”
因有华幺爷等人在，华林氏今日也舍得做饼子，饼里放了些许荤油，饼虽然不太软，但也很香。
阿穗接过，两三口吃进嘴里。
饼有些噎人，阿穗连忙端起碗喝了几口米汤咽下去，她吃了后才用木勺慢慢喂华青木。
她细心地给华青木擦了嘴后，把两个碗端出去放进灶房里，路过堂屋时她偏头看了一眼，华有福陪着华幺爷等人喝酒。
而华林氏带着儿媳和孙女们在灶房里吃饭，没见到华孙氏的身影，想必是气得狠了，在屋里没出来。
阿穗犹豫再三还是直接放下碗就出了灶房，身后是华林氏的骂声，但阿穗像是没听到一样，步子更快了。
回到屋子的阿穗关上房门，背抵在门上，急忙喘了几口大气，刚才跳得“咚咚”的心这会儿也逐渐平静下来，原来不怕挨骂不干活是这种感觉。
午饭后，华幺爷等人便走了，院子里只清静了一会儿，就听到华林氏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挨千刀的，吃了老娘的饭反倒来对付老娘了，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华林氏对着华有财的屋子，很显然这些话是对谁说的，“糟心货，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个白眼狼，早知道这样，生下来的时候老娘就该一把掐死。”
屋子里的华有财皱眉看着坐在床边的婆娘，开口也是指责，昨日就说好了分家分的东西，今天突然就变了，还加了许多东西上去，让娘在族老们的面前有苦说不出。
也让娘在华幺爷面前为难，丢了面子。
坐在床边整理肚子里孩子的衣裳的华孙氏既委屈又恼火。
可华有财没有发觉，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家里日子也难，你把钱要走了，娘和他们怎么过日子？”
“娘的年纪大了，你不能……”
怎么过日子？人家的日子可比自家好过多了，他替别人想，又有谁替自己家想了，他是不是忘了，家里也有三个孩子等着吃饭呢。
外面华林氏的骂声和屋子里华有财的话让她彻底爆发，她将衣裳一股脑扔在床上，腾的一声站起来，眼里能喷出火来。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华孙氏指着他，“我对你娘不好，那你和你娘去过日子，这日子谁想过谁过。”
华孙氏突然发火，这可把把华有财吓了一跳，又见她脸色痛苦捂着肚子，他急忙过去扶她。
“滚出去，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华孙氏满脸泪水，紧紧捂着肚子，靠着床坐在地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
“阿秀，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孩子怎么样？”华有财扶她的双手微微发抖，“这才六个月，也养不活啊。”
华孙氏没有说话，只是恨恨瞪着他，又去推他的手，让他别碰自己，这个男人靠不住，这孩子生下来也是遭罪。
“娘，娘，你怎么了？”门被打开，华定康和梅妮走了进来，梅妮被吓得不轻，抱着华孙氏的胳膊，小嘴一瘪也哭了起来。
华定康已经十四了，他朝愣着的华有财吼道：“还不去找郎中。”
华有财这才急忙出去，华定康把华孙氏扶在床上躺着，听到外面华林氏还在骂，他气得狠了，抓起屋子里喝水的碗从窗户砸出去。
反正这些，分了家也带不走。
华林氏看着地上碎了的碗，先是一愣，随后火气更甚：“这个败家玩意儿，老娘今日非收拾你们一顿不可。”
说着往华有财的屋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