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柔宜有些懵地看着曜的背影。
她跟进洞里去,发现他正趴在石床上,脸埋在狐狸皮里。
她坐到他身边:“怎么了?还没剪完呀……”
青皮脑袋就留了前面一撮长长的刘海。
看起来其实有点好笑。
曜双手在自己脑袋上摸索:“头发不见了啊。”
“嗯,我给你剪干净了。这个天气会凉快些。”看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孟柔宜迟疑地问:“你不喜欢这个发型吗?”
“没东西能挡脸了。”
“为什么挡住脸呢,看东西也不方便。”
“我的脸太丑了……你会讨厌的。”
听他这么说,孟柔宜脑海中闪过一张张畸形可怖的脸。
她咬了咬牙,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会歧视他的。
既然他现在这么抗拒剪刘海,自己更应该要尊重他。
“没关系,你不想给我看,我就不看了。你不想剪,我们就不剪。”
其实他就留着现在这个发型,这里除了自己也没其他人,只要自己不笑他,应该……也无所谓。
孟柔宜站起身,准备去放剪刀,手却被人拉住了。
“别走,你生气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孟柔宜正要说话,他的肩膀动了动:“你剪吧。”
曜爬起来在石床上坐好,孟柔宜站到他面前,举起剪刀。
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即使再丑,比水滴鱼长得还奇怪,也不能表现出惊讶厌恶的表情来,不然肯定会伤他的心的。
贴着他的发根剪断,碎发簌簌掉落,最后一剪刀落下,孟柔宜一下愣住了。
他抬起眼睛,嘴唇上咬出了一个血口。
这是一张充满混合气质的脸,眉骨隆起,眼睛很明亮,认真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有些阴郁,但鼻头微微圆钝,又会显得柔和。
整体而言是非常英气的长相。
如果放到校园里,大概就是那种又高又帅又会打篮球的黑皮体育生吧。
唯一有些奇怪的地方,就是上半张脸因为常年被头发挡着,所以和嘴以下的皮肤有轻微的色差。
他的眼睛瞥了眼孟柔宜后,就像乱窜的兔子,开始左右躲闪。
“能不能别因为我的脸,讨厌我。”
看他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孟柔宜有些迷惑。
难道是自己的审美有问题?这张脸哪里不好看了?
但她转念想起曜的母亲,突然就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不自信了。
因为他妈妈说过他的脸恶心。
可以想象,或许是因为和自己父亲相似的脸而遭到母亲厌恶抛弃的小孩,这样的心理阴影让他一直否定自己的长相,所以用长长的头发藏起他的“缺陷”。
孟柔宜想告诉他,他一点都不丑,他很好看。
可这样的语言又有些太过苍白无力。
于是,她像对待一个等待着安慰和肯定的小孩儿,在他忐忑的眼神里,弯腰亲上他的额头。
一触即分。
炸毛不安的小狗瞬间被安抚,双眼不再乱飘,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孟柔宜。
曜安静了下来。
孟柔宜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如果我讨厌你的脸,就不会亲你了呀。”
他仿佛还沉浸在刚刚那个轻吻中,表情有些傻乎乎的,眼睛扫过孟柔宜的眼神和笑容,确认了什么后,他才说:“那你喜欢我的脸吗?”
“嗯。”
没人会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他呼了口气,微微笑起来,眼睛下的卧蚕突出,看起来十分单纯。
“你喜欢我呐。我也是。”
他的语气有些兴奋,孟柔宜心一跳,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可看着他清澈单纯的眼睛,想着他大概是在表达对朋友的喜欢吧,于是把那句“不是喜欢你,是你的脸,只是觉得顺眼好看”的话憋了回去。
收拾完一地碎发,俩人一起去水坑边洗手。
豹子慢悠悠走进来,看到曜的时候,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瞳孔放大,往后退了好几步,紧接着嗷了一声。
一副见到鬼了的样子。
孟柔宜被它的反应逗笑了,问曜:“它说什么呢?”
曜哼了一声:“它问我‘哥们,你谁’……”
他说完有些气恼地朝豹子咕噜了一顿。
豹子这才慢慢靠近他,那双大眼睛机灵地转来转去,直到鼻子嗅到熟悉的味道,它才确认这人真是它兄弟,又嗷了一声。
哥们,你怎么变丑了!
豹大爷一向欣赏长毛的动物,以及那些看不到眼睛的动物,这样的动物才是真猛兽!即使打不赢架,但看起来就很有威慑力,豹大爷一直以来都为自己的短毛和露眼睛感到不满。
没想到它的好朋友就这样失去了它最欣赏的特质。
现在他看起来真的比林里那群豚鹿还傻啊。
它同情地看着他,但想到自己现在肯定比他帅和霸气,不免又有些暗爽。
曜看出它那种看傻子的眼神,又有些嘚瑟的模样,追过来就要揍它。
豹大爷边躲边哼哼唧唧:有本事你去打把你的毛弄坏的雌性去!
一人一豹在洞外的平台上打闹成一团。
孟柔宜笑着回到石床边,在被窝里左摸右摸。
咦,手机呢?
她爬到床上,在毛皮毯下四处摸了一遍,又摸到最角落。
自己明明放在石床里侧的背包下面,怎么现在摸不到了。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把毯子、衣服口袋都翻过一遍后,孟柔宜确认,她的手机真的不见了。
她起身走到洞外,看到曜和豹子正在石桌前一起埋头写字。
“曜,你有看到我的手机吗?就那天我拿着的白白的盒子。”
曜埋着脑袋认真地画字,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低声咕噜,豹子嗷了几声后,他说:“豹子也没看到。”
“好,我再找找。”
孟柔宜正准备进去,曜抬头问她:“这个字是这么写的吗?”
孟柔宜停下脚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看,桌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永】字。
这是之前自己教给他的第二十个字。
“嗯,写得很好。”
曜开心地露出犬牙,把孟柔宜拉到桌子前,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她侧后方。
“这个字我不会,你教我。”
这是个【狗】字。
他不会的点,一般是在笔画顺序上。
于是孟柔宜握上他手中一头碳化的木棍尾端,带着他一笔一划地写。
曜的手松开木棍,转而盖在孟柔宜的手背上,握着她的手一起写,完成后他问:“是这样吗?”
他的手很大,轻轻松松就能完全包裹住自己的。
孟柔宜从他手里抽手,他自然而然放开。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显得孟柔宜此刻心中的怪异有些多余。
曜似乎很喜欢和自己肢体接触。
更重要的是,或许是因为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他似乎并不知道男女之间应该保持的基本距离。
因此总是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或者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孟柔宜也无法在这样的时刻直接说出口,总不能训斥他说不该把手放在自己手上。
会显得自己好像在小题大做。
可是不提醒他的话,以后他做出更越界的行为该怎么办,于是孟柔宜转过头去:“不可以……”
随便摸女生的手。
后面几个字一下卡在喉咙里,她的唇角意外碰到了软软的东西。
近处的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睫毛浓密,眼尾纤长,眼里溢出一点水光来。
他脸颊上的皮肤细腻又光滑,温热的,散发出那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孟柔宜的脑袋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碰到了什么,猛的扭头避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曜站在她身后弓背靠向她,脑袋凑到她肩上,以至于她只是稍微侧了侧脸,就贴到了他的唇。
他什么时候站得离自己这么近了?
而另一个当事人似乎受到了冲击,还在发愣。
他摸了摸嘴唇说:“好奇怪。有点痒。”
怕他会多想,孟柔宜按下有些慌乱的心脏,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在我们那是不太好的事。”
“为什么不好?”
“……不太卫生,所以只能和自己的伴侣偷偷做。”
“哦。”
“只能和亲近的伴侣!”
“嗯。”
也不知道曜听懂了没有,孟柔宜只当自己已经把这件尴尬的事圆了过去。
看着孟柔宜变红的耳朵,曜退后一步,轻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