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曜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孟柔宜和他说话,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半夜,一个人影从地上翻起来,站到石床边。
他盯着那个熟睡的人看了很久。
忽然弯腰埋下头去。
柔软的嘴唇贴在一起,静止几秒后,他微微抬起头,等那阵躁动过去,又垂下头去触碰。
就这样反复了有十来次,他就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小孩,乐此不疲地碰着孟柔宜的唇。
孟柔宜在一阵心跳中惊醒。
感受到对方扑在自己皮肤上的温热鼻息,她捏紧双手没有动。
曜在干什么?
她心里又惊又怕。
为什么这么做?是好奇吗?
一定是好奇吧。
他在那儿把嘴唇贴来贴去的样子,哪里真的懂亲吻代表什么,又该怎么做。
只是下午那次新奇的体验让他觉得好奇罢了。
担心自己会不同意,所以才会这样等自己睡着了偷偷来尝试。
他应该很快就会腻的,自己再忍忍就好了。
她不想和他闹别扭,也不想伤了他的自尊心。
更不想和他生出隔阂。
尤其是朋友之间,只要争执过,俩人之间的相处就不会再和原来一样,就像白纸上用铅笔写过字,即使擦掉了,也依然会有看不见的印迹,让纸张不再光滑。
她就当被家里养得不懂事的小狗亲了。
这么一想,孟柔宜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
等曜觉得嘴唇都有些发麻,感到彻底的满足后,才像只猫儿那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离开。
孟柔宜安静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的方向,将脸埋进毯子里,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留下的口水。
第二天孟柔宜醒来的时候,曜已经不在山洞里了。
她起来用枝条刷牙的时候,想到昨晚就有些发愣。
也没心情吃浆果了,她走出洞外伸了个懒腰,准备先晒晒太阳。
“你醒了。”
孟柔宜转头看去,勐巴坐在石凳上,微笑着朝她摆摆手:“牛奶喝吗?”
她愣了愣,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接过看了眼:“哪儿来的?”
“去镇上送货,特意买的。”
孟柔宜现在看到他,基本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了,甚至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
在这个地方,能补充点营养就补充点,她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问:“你脸上怎么了?”
比起上次见他,他的额头上多了道痂。
勐巴摸着笑了笑:“没事,好得差不多了。”
“送货的路上被几个家伙阴了。”
“但他们比我惨,大概现在还吊在林子里喂鸟呢。”
孟柔宜颤了颤,阻止自己去细想,那一定是自己无法承受的血腥和暴力。
却是勐巴生活里的一部分。
看出来她脸色不太好,勐巴转了话题:“还记得小优吗?她最近得了很重的病。”
孟柔宜脑中浮现出那个喜欢抱着小熊玩偶的大眼睛女孩,她还帮自己挡过文籍的竹条。
“怎么会,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她不停地咳嗽,有几次还咳血,人也变得很瘦。”
听起来小优像是得了肺结核,在这种地方,大概是治不好的。
“怎么不送去城里的医院治?”
说完,孟柔宜才想起来村寨里普通的村民是出不去的。
“文籍去求长官派车送她们去镇上的医院,但是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人人都想出去,怎么管得住,长官肯定不能答应。”
“况且,文籍也没存什么钱,去了也不一定有钱治。”
明明那个长官坐的是很不错的越野车,手上的翡翠扳指看起来也很值钱,但村民们却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吗。
这种奇怪的割裂,不由让孟柔宜觉得,村里那群人只不过是给长官赚钱的工具而已。
她的音调不由自主高了起来:“那小优怎么办,让她等死吗?你们的长官难道不想想她们都是他的村民,有血有肉,是他应该稍微关心一下的人,而不是想丢就丢的工具啊!”
勐巴看了孟柔宜一眼,那一眼带着莫名的深意。
“你在我面前生气也没用。”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瓶奶递过去:“别担心,我去镇上的药店偷偷给她买了点药。应该能有点用。”
孟柔宜感到一阵无力,听到小优这样,自己却帮不了什么忙。
勐巴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勾回她的注意力:“你们城里医院有什么?能治好这种病?”
“当然可以,”孟柔宜想起之前一个高中同学也是得了这种病,于是说,“医院里有雾化的仪器,她只要定期去吸这种药就能治好,因为这病就是因为她肺部感染了细菌,杀掉这些菌,然后再好好治疗,肺部就会慢慢愈合的。”
勐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忽然他转过头笑了一声:“这些我第一次听到。”
“雾化”、“细菌”这类词汇他也不太理解。
“以前文苏曜的阿爷还在的时候,还会用草药来治,现在的医生只叫小优吃些土,叫文籍去拜佛塔。文籍去寺里上供了香火钱,大部分积蓄就没了。”
“她最近照顾小优,连店都开不下去。店里领头的几个筹钱把店盘下来,自己当老板。再过不久,又要来一批新的姑娘了。”
小小的绿楼里仿佛也存在着轮回,一群人重复着前面一群人的命运。
孟柔宜感激曜把自己拽了回来,没有跌进这个轮回里。
可有的人却没那么幸运。
她问:“那文籍怎么办?”
勐巴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不得不放弃小优。而且她以后再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其实,村里只要有人生了重病,就会被丢到山里或者空房子里,让他自生自灭。可文籍偏偏要救。”
孟柔宜不由叹了口气,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滋味,只觉得文籍活地也不容易。
忽然有些庆幸,当初曜的外公带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即使住山洞也比待在村寨里好。
“勐堪那小子这几天吵着要娶小优,烦的我头痛。”
朝旁边大树上的秋千看了一眼,勐巴问:“文苏曜对你还好吧。”
想起昨晚的偷吻,孟柔宜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看到她脸色忽然变得古怪,勐巴皱了皱眉:“他欺负你了?”
“……没有。”
“他没碰你?”
让孟柔宜觉得有些冒犯的问题。
“不关你的事。”孟柔宜想了想,气不过,“他很单纯,什么都不懂,你不要觉得他和你们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些事。”
“哦,原来是我想多了,他特意来村寨里救你是因为无聊吧。”
勐巴有些懒散地双臂交叉在胸前
孟柔宜一时愣住了,她从没去认真想过,曜那时候为什么会到他讨厌的村寨里,那么拼命得救她回去。
或许是因为他本性善良,见不得一个受伤的陌生人就这么失踪,碰巧发现她处于危险之中,就救上一救。
可她自问,她做不到。
她一下也混乱了,曜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他是长官唯一的亲生儿子,即使长官现在没认他回来,但总会支持他的。”
“你想说什么?”
勐巴认真地看着她:“别被他盯上了,他比我可怕一百倍。”
孟柔宜下意识为曜辩解:“他很乖,也很善良,他不会……”
忽然想起不见了的手机,孟柔宜不说话了。
勐巴笑了一声:“不要被他在你面前的样子给骗了。一个和野兽一起长大的家伙,善良不到哪去。”
想到这,勐巴的脚掌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被木棍穿透的那个伤口,这么久了,依然没完全长好,不时还会化脓流血。
“我的提议一直都作数。你想走,就来找我。镇上就有电话和大巴。”
勐巴拿出一个呼机递到孟柔宜手里:“找我就按这个。”
他起身,随手拿走孟柔宜喝完的牛奶纸盒放到口袋里。
如果被文苏曜发现孟柔宜喝了自己送的牛奶,大概要发疯吧。
他看着孟柔宜柔美中又透出点单纯的脸,提醒她:“你小心别被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