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布帛的利刃,猛地刺破了医院午后沉闷凝滞的空气。
声音最终定格在住院部楼下。
不多时,一阵急促、有力且规律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由远及近地响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几名身着笔挺藏蓝色制服的警察,在护士长的引领下,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们神情肃穆,周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为首的警官目光沉稳如磐石,迅速锁定病床上那个脸颊高肿、下巴缠着白色纱布的少年,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是叶陨同学?我们接到报警,关于你今天下午在校内被老师严重殴打的事件。”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紧绷。
叶陨在父母小心翼翼地的搀扶下,忍着疼痛,缓缓坐直了身体。
尽管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没有丝毫同龄人遭遇此事后应有的慌乱或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牵动了胸腹的伤处,眉头微蹙,但声音却平稳得令人惊讶。
从陈璐如何莫名叫他出去,到班主任王某如何因他拒绝前往办公室而勃然大怒、直接冲进教室,再到那记响彻全班、带着侮辱性的耳光,以及最后那记将他打得凌空飞起、吐血昏迷的重拳……
整个过程,他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甚至连王某当时狰狞的表情和恶毒的咒骂,都复述得一丝不差。
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重创的初一学生,反倒像一位在法庭上沉着陈述的证人。
叙述完主体经过,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几位警官愈发严肃的脸庞,补充了更具爆炸性的内容:
“警察叔叔,王某打人,绝非偶然。他长期、频繁地体罚和殴打我们班的同学,棍棒、脚踢、罚跪……几乎每个人都未能幸免。”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重:
“而且,他尤其喜欢找各种借口,让一些长相漂亮的女同学‘单独谈话’,地点通常在他的办公室,或者僻静无人的角落……”
“他对她们……进行骚扰,动手动脚。很多女同学都被吓坏了,但因为他长期的威胁和恐吓,大家都不敢告诉家长,更不敢声张。”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却也透着一丝无奈:
“班上的同学都怕他怕得要死。我不知道……经历了今天这种事,他们现在是否敢站出来作证。”
“但是,”他话锋一转,指向关键证据,“我们教室前后都有监控摄像头。至少,今天他冲进来行凶的全过程,应该被完整记录下来了。”
警方行动雷厉风行。
一组人马立刻直奔学校调取监控录像;另一组则迅速部署,准备对初一的学生进行隔离询问。
监控画面调取得出奇顺利,或许是王某嚣张惯了,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报警。高清摄像头无情地记录下了全部过程:王某如何面目狰狞地冲进教室,如何当众扇耳光,如何蓄力挥出那记重拳,以及叶陨如何像断线风筝般倒地、口喷鲜血……铁证如山!
仍在学校办公室内,试图编织谎言、推卸责任的班主任王某,被直接戴上手铐。金属卡扣合拢的清脆声响,宣告了他教师生涯的终结,也拉开了法律审判的序幕。
与此同时,两名经验丰富、气质温和而坚定的女警,来到了人心惶惶的班级。
她们将男生和女生分别带到两间空闲的教室,耐心安抚,并郑重承诺会绝对保护他们的安全,严惩作恶者。
起初,教室里还是一片死寂,学生们眼中充满了惯性的恐惧,面面相觑,无人敢先开口。
然而,当一位女生在女警温柔的鼓励下,刚说出“王老师他……上次叫我……”便泣不成声时,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堤坝,轰然崩塌!
男生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警察阿姨!他上次用这么粗的棍子打我!”一个男生红着眼睛,比划着碗口粗的痕迹,“就因为语文选择题错了一道!”
“他逼着我们必须买他小舅子书店的资料,比外面贵一倍还不准不要!”
“看谁不顺眼就罚站一整天,不让吃饭!他就是个魔鬼!”
少年们积压的愤怒如火山喷发,拍着桌子,控诉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女生教室里,则是另一番令人心碎的场景。泪水如同决堤:
几个女孩抱在一起,身体因恐惧和委屈而不断颤抖。
“他…他老是找借口让我放学去他办公室…说我裙子不合规范…然后就…就摸我的腿…”一个瘦弱的女生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体育课他把我单独叫到器材室最里面…说教我垫球…就从后面…抱住我…”另一个女孩的声音低若蚊蚋,满脸羞愤。
“他问我爸妈是不是经常上夜班…说要来‘家访’…还问我…怕不怕黑…”
“我们不敢反抗,更不敢说…他说要是告诉别人,就让我们身败名裂,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女警们强忍着怒火,飞快地记录着。每一句哭诉,都是一把刺向禽兽教师的利剑。
厚厚的笔录纸一页页被写满。
这愤怒与泪水的风暴,不仅彻底坐实了王某长期体罚、性骚扰等累累罪行,更意外地牵连出了另一位平时同样以“严厉”著称、时常对学生拳打脚踢的政治老师朱某!
许多学生在控诉王某的同时,也哭着指证了朱某的种种恶行。
叶陨的父亲一直强压着滔天的怒火和焦虑,守在警局配合调查。
当他带着那摞沉甸甸的笔录副本和最新的案件通报回到病房时,这位中年汉子的脸上,交织着巨大的震惊、难以抑制的愤怒,以及最终水落石出的复杂情绪。
“抓了!两个都抓了!”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王某某,还有那个朱某某!警察说,性质太恶劣了,证据确凿,零容忍!同学们……同学们都站出来说话了……”
叶陨静静地靠在枕头上,苍白肿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听着父亲带回的消息,关于监控录像的铁证,关于同学们积压已久的愤怒如何如火山般喷发,关于那两个披着教师外衣的恶魔如何被彻底撕下伪装,锒铛入狱。
听完所有,他没有欢呼,没有哭泣。
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了一口绵长而深沉的浊气。
那气息,仿佛积压了太久,跨越了前世今生的漫长时光。
随后,一个极其轻微却又无比释然的笑容,在他青紫肿胀的嘴角,悄然绽放。
如同厚重乌云被强行撕开一道裂隙,泻下了第一缕纯净而温暖的金色阳光。
结束了。
这两个盘踞在校园阴影里,以欺凌弱小、亵渎纯真为乐的毒瘤,终于被连根拔起,得到了他们应有的、迟来的审判。
窗外,夕阳的余晖正暖,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洒满病房,温柔地笼罩在少年身上,仿佛在为一场艰难的胜利,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