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紧张气氛刚刚散去，教室里的空气还残留着笔墨和淡淡焦虑的味道。
新来的两位从县里调任的老师，确实带来了不一样的风气。课堂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同学们脸上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叶陨坐在座位上，正如同前世一样，给身旁的李梁讲解一道数学错题。他的思路清晰，语气平和。
然而，就在下一秒！
一股毫无征兆的、尖锐至极的剧痛，猛地从他左大腿外侧炸开！
“唔！”叶陨身体瞬间绷紧，倒吸一口冷气。
他低头看去，一支熟悉的钢笔，笔尖部分，竟然生生扎进了他的大腿肌肉里，只剩半截笔杆突兀地露在外面。深蓝色的校裤布料被刺破，周围正迅速洇开一团墨色与暗红交织的痕迹。
这一幕，如同一个精准无比的坐标，瞬间锚定并引爆了他前世的记忆！
屈辱、隐忍、后座女生那带着恶意和嘲弄的刺耳笑声……一切都与记忆中那个黯淡的午后完美重合。
但这一次，不同了！
一股极其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洪流——那是属于未来几十年灵魂的重量，裹挟着社会沉浮的历练、被背叛的痛楚、乃至自杀决绝的记忆碎片，轰然冲垮了时间的堤坝，在他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不再是那个瘦小、只能默默舔舐伤口的少年。
他是死过一次、又从地狱爬回来的叶陨！
“我……不会再忍让了！”
这个念头，如同漆黑雨夜中划破天际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所有的犹豫。现实的痛感依旧尖锐，但一种更深沉、积压了仿佛半辈子的愤懑与不甘，如同在地底沸腾已久的岩浆，骤然喷发，竟暂时压过了肉体的疼痛。
教室里，时间仿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李梁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脸上混杂着惊慌、一丝未褪的狠厉，以及下手后的无措，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后座女生的笑声似乎还悬在半空，带着看戏的余韵，尚未完全落下。
叶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凝视着校裤上那朵不断扩大的、丑陋的“鸢尾”。
然后，他抬起了头。
目光，不再是过去的茫然、忍耐或是麻木，而是淬炼过的、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平静。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寒冰在燃烧。
这眼神，让正对上他视线的李梁猛地一个激灵，心底窜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就想缩回手，后退半步。
“李梁。”
叶陨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硬，像一块冰砸在水泥地上，瞬间切断了教室里所有的嘈杂背景音。连后座女生那残留的笑声也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钢笔，是你扎的。”这不是疑问，而是冷静到可怕的陈述。
李梁脸色一白，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碰到……”
话未说完，只见叶陨面无表情，右手闪电般握住那截还露在外面的笔杆，猛地向外一拔！
“呃！”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剧痛微微痉挛。但他的眼神，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锁定着李梁。
紧接着，他“啪”的一声，将那枚还带着鲜红血丝的金属笔尖，扔在了李梁摊开的数学试卷上。
笔尖精准地落在那个用红笔写就的、刺眼的“98”分上，蓝黑的墨迹与殷红的血珠，在那分数上晕染开，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图案。
“这笔，”叶陨的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寂静的教室里，“是你的。伤口，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大腿上仍在渗血的洞。
“人证，”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后座那个脸色开始发白的女生，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教室后方的摄像头，“物证，都在。”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让话语的力量沉淀。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仿佛正在灼烧、净化着他前世的怯懦。
“我现在就去医务室。”他清晰地说道，“然后，我会带着校医的诊断证明，和这个”
他指了指试卷上那枚染血的笔尖。
“一起去班主任办公室，一起去政教处。”
说着，他忍着剧痛，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但脊背却挺得如同一杆标枪。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虽然身高比李梁还稍矮一些，但那股无形的气势，却让李梁感到窒息，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半步。
“你说，”叶陨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寒意，“班主任和学校领导，是会相信你轻飘飘的一句‘不小心’，还是会相信我这条流着血的腿，和这铁证如山的‘故意伤害’？”
“你猜，这次，”他盯着李梁彻底失去血色的脸，一字一顿，“是你那在外地打工的爸妈，打个电话回来道歉有用？还是你年迈的外婆，提着鸡蛋和水果，再来学校哭诉求情有用？”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李梁的心上。他欺负叶陨，从来都是吃准了叶陨性子闷、不善言辞、遇事习惯息事宁人，家里也似乎无人能为他强硬出头。
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同桌，竟然会爆发出如此锋利、冷静、甚至堪称冷酷的一面！
那不仅仅是威胁，那是一种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底牌和虚张声势的、令人心悸的眼神。
李梁的脸彻底惨白，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慌乱。
叶陨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他弯腰，捡起桌上那枚作为罪证的笔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未干的血迹，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不断提醒着他此刻的清醒与决绝。
他没有理会后座那个早已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的女生。
也没有在意周围同学投来的、混杂着震惊、好奇、甚至一丝畏惧的目光。
他咬紧牙关，忍着腿上一波波袭来的剧痛，一瘸一拐地，却迈着异常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教室门口。
教室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得有些晃眼，树上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鼓噪着。
但叶陨知道，从他拔出那支钢笔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已然转向了一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轨道。
第一步，已经踏出。
他推开那扇熟悉的门，走向了一条充满未知、却由自己主宰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