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垂眸,声音克制:“母亲多虑了。我从未想过做回男儿。”
“是吗?如此最好。”
她上前一步,指尖挑起萧瑾下颌,笑道:“瑾儿,你可别骗我。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甘心。可帝国双星只能是一男一女。出来也够久了,把这个吞下去。”
她把药塞到萧瑾唇边,又温柔道:
“日后每月都要回来一次。乖乖吃下去。不然体内的气血乱掉,你会发疯,最后变成不男不女。”
萧瑾咽下,苦涩直冲腹中。
不男不女?
他如今不正是这样吗?
回门宴散得晚,马车一路颠簸。
天色渐黑,店铺陆续打烊。
陆玉衡半路让车停了,非要下去,找了一家书铺。
萧瑾坐在马车上等他。
片刻后,陆玉衡抱着几册书回来。
萧瑾瞥了眼,《千字文》《声律启蒙》之类。
全是小孩启蒙的的书。
萧瑾:“世子对容氏姐弟挺上心。”
陆玉衡一愣,一时后悔。
郡主身为正妻,见他这样在乎容氏姐弟,定会心里不快吧。
“宝山镇那会,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小弟本来读书的,可惜读书太花钱。我那时候也在书院,两人一起供,朝朝哪里吃得消?家里没个顶门的男子,亲戚又常常找茬闹事。”
目光落在怀里的书上,他慢慢叹了口气,又道:“小弟知道难,就故意吊儿郎当地混,装作不学。说要把束脩省下来给我用。说等我读出来,能挣了功名,他再去学也不迟。”
说到这儿,陆玉衡隐隐泪光闪过。
萧瑾静静听着,眸色深沉,没有打断他。
陆玉衡抱着书,边回忆边絮叨。
姐弟二人如何熬过赶走占祖屋的亲戚,如何骂走说亲的人,又是如何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一件件说,竟不觉得啰嗦。
萧瑾没插话,只侧着眼打量他。
陆玉衡眉眼里透着怀念心疼,似乎这世上,除了那一双姐弟,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挂心。
萧瑾垂头,轻抚着手腕上的镯子,脸上没笑意。
陆玉衡低头抿了抿唇,“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萧瑾神情不动,“没有。”
“不过,容氏弟弟去族学,世子安排得如何?”
陆玉衡眸光一亮,“该打点的我都打点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萧瑾又道:“族学向来排外,尤其不待外姓庶出。”
他抬眼看他,语气多了几分似笑非笑,“世子就不怕他被人找麻烦?”
陆玉衡怔了一下。
族学里头,侯府的少爷小姐,背后都站着各房的正妻姨娘。
孩子若是起了小争执,一般都是各自的母亲周旋处理。若是丈夫出面,未免小题大做。
陆玉衡突然挺直背脊,拢袖,朝萧瑾郑重一揖,“郡主,如今你我夫妻一体。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郡主多费心替我照看。沐沐年纪尚小,性子也倔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也是朝朝唯一的弟弟,我不希望他受委屈。”
萧瑾又被夫妻一体一词恶心到了。
他忍着不适,道:“用不着你操心。”
陆玉衡真心感激,“如此,谢过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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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沐沐第一日上学,容朝朝一早起来就给他收拾书袋,生怕遗漏什么。
“你姐夫买的书,我也给你装好了。”她拽紧袋口,又嘱咐,“用不上也带着,别让人笑话咱寒酸。”
“容沐沐,咱们出身低,人家看不起是常事。但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容沐沐点了点头,心里不这样想。
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若是惹了事,只会连累姐姐。
他们打就让他们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目送弟弟离开,容朝朝带着小荷去郡主院里。
晨昏定省,郡主见不见是一回事,不去那就是逾越。
侯夫人那边也得请安。
若这两位真要给她竖规矩,一上午就得耗在这上头。
侯夫人沈氏不喜欢容朝朝,目前对她的态度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郡主,容朝朝还摸不准。
进侯府的第四天,她才去郡主院里一回。
此时天刚微亮,估摸着郡主已经起来了。
宝山镇时,她天天杀猪打点,天没亮就起身惯了。
所以她并不觉得早起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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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院中待了一小会儿就被婢女带进了正屋。
屋里有阵阵的檀香味,味道很好闻。
萧瑾正倚在矮榻上翻书,听到动静,抬眼。
容朝朝:“给郡主姐姐请安。”
萧瑾轻颔首,目光落到她手腕上那只镯子。
“这镯子你喜欢吗?”
容朝朝低头看了看:“喜欢。”
萧瑾没说什么,又道:“听说你弟弟要去族学?”
容朝朝点头:“是,托了郡主的福。”
郡主抬眉:“他若聪明,就记得低调,别惹事。”
容朝朝应声:“我会叮嘱他。”
闲话说完,空气里一片安静。
容朝朝恭恭敬敬的站着,等着聆听郡主的教诲。
萧瑾合拢手中的书册,手指敲了敲,半晌淡淡道:“你新进门,不懂的地方,可以问。”
容朝朝立即低头:“谨记在心。”
屋里又一片安静。
容朝朝不是活泼的性格,对不熟的人根本没有话题。
郡主的身份高贵,二人本就不在同一层面,她更不可能故作亲昵,闲话家常。
不知等了多久,萧瑾突然叹了口气,“走吧,去侯夫人那里。”
容朝朝注意到郡主的称呼。
她喊沈氏侯夫人。
按理说,沈氏既是世子的母亲,也是郡主的婆婆,她唤母亲,才合礼数。
可郡主偏偏冷冷一声侯夫人,似是刻意与这份身份隔开。
或许郡主也不曾真正认下这段婚姻。
二人正准备出发,并排走出屋时,萧瑾忽然腰一紧,面色骤白,额角冒出细汗。
容朝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他:“郡主,你怎么了?”
萧瑾咬牙,声音低哑:“小点声……”
屋内空荡,只有门外侍女在守候。
容朝朝压低嗓子:“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老毛病了。”冷汗顺着鬓角滑下,萧瑾虚弱道。
容朝朝一愣,似乎想起什么,点了点头。
女子那几日,有些人会痛得满地打滚儿,更有甚者直接痛晕眩。
这种毛病,不是病却比病更难治。
同为女子,容朝朝理解。
她没再多问,猛地屈膝下沉,一只手臂绕到他背后,一只手臂穿过他膝弯,轻松把人横抱了起来。
萧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