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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练了多久，祝徽音终于承受不住昏死过去，直到被一瓢冷水泼醒，她依旧是头痛欲裂。
“还在睡？”谢誉眼尾一挑，“今日是梅园词会的日子，起来与本侯同去。”
梅园词会她每年都会参加，几乎年年夺魁，难为他还记得她最爱之事。
祝徽音挣扎着爬起来，对词会的热爱让她足以忘却身上的痛，可在看到马车旁衣着华贵的衔香时，却不自觉踉跄两步。
衔香也要去吗？
谢誉一袭月白锦袍大步跟来，淡淡下了令：“马车狭窄，坐不开，你去车夫旁边坐。”
镇远侯府的马车怎会狭窄，那位置是仆役所坐，他是存了心要羞辱她。
祝徽音身形微晃，却没有言语，默默迎着凛冽寒风艰难地爬了上去，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伤口叫嚣着撕裂般的疼痛，可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要用这最后一点尊严对抗这恶意。
曾经，那马车内铺了三层软垫的位置是她的专属，可如今听着车内的欢声笑语，明明只隔着一道车帘，却成了两个世界。
诗会文人贵女众多，众人的目光在憔悴的她和明媚娇艳的衔香间流转几番，神色各异，可祝徽音无意去在乎，只待词官宣了牌名，提笔写就一首《临江仙》。
只是谢誉读罢，却嗤之以鼻，随手将词纸扔在地上，转而拿起衔香那一首，惯来风流不羁的脸上瞬间溢满了赞赏与宠溺。
“衔香之词不落俗套，远胜祝徽音千万倍，当为今年词会魁首，诸位以为如何？”
祝徽音浑身血液几乎都凝住，他曾经不是最爱她的文字吗？原来他连这份欣赏也是演的，他真的没有施舍给她过半分真心......
只是他打她骂她，她都能忍，可他怎么敢践踏她平生最引以为傲的才学？他是想毁了她！
众人噤若寒蝉，明眼人都能瞧出镇远侯夫人远胜这妓子千万筹，却碍于谢誉的权势，纷纷附和起来：“侯爷好眼光！衔香姑娘惊才艳艳，当得这魁首！”
谢誉满意颔首，却似乎犹嫌不足，他拾起她的词稿，竟径直投入取暖的炭盆中：“写得不好，留着何用？占地方。”
火舌猛地窜起，吞噬掉那清隽的字迹，也吞噬掉祝徽音眸中最后一点光，她骤然爆发一声嘶吼，像疯了一样地扑向那火盆。
“不，那是我的作品......”眼泪决堤而出，她尚且红肿的手拼命地在火中捞着，“谢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词稿早已化为了灰烬，祝徽音抬起头，布满泪痕脸上，是信念崩塌般的绝望。
她看向谢誉，眼神空洞得可怕：“......为什么？”
谢誉抱着臂冷笑出声，惯是那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的矜贵姿态。
“你不是自诩帝京第一才女吗？那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为衔香写一首颂词，七步之内若是写不出，这辈子都别想再抛头露面！”
一步，两步......七步之后，祝徽音缓缓抬起浑浊不堪的双眼，声音轻得好似一缕烟。
“妾身无才无德，实是为这下流妓子挑不出半点好词，先告退了。”
说罢，她在谢誉骤然阴沉的脸色中，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可她没有走出这座梅园。
谢誉的心腹侍卫一左一右将她架起，不由分说地拖进了梅林深处，她被粗暴地摁在地上，一副拶指猛地套上了她曾写出无数瑰丽词句的十指。
“夫人，侯爷有令，您既是无才，这双手留着也无用，得罪了！”
绳索陡然收紧，十指连心的剧痛从指间每一寸骨髓中爆发，祝徽音的心脏仿佛被瞬间掏空，她疼得几近痉挛，被布团堵住的喉中发出绝望的呜咽。
眼前是一片血红，意识在极致的痛楚中浮沉，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幼时谢誉手把手教她练字的模样。
那时他好温柔，对她总有无尽的耐心，也总是摸着她的脑袋笑：“阿音的手真好看，写出的字也美，今后定是个人人艳羡的才女。”
可这双曾被他大加赞誉的手，如今正被他亲手碾碎。
拶指之刑结束，她被侍卫像丢破布一样丢回自己的院子，倒在床榻上动弹不得时，她透过菱花窗，看到帝京天空中那一场盛大的烟火。
那是为历年词会魁首庆贺的烟火，或者说，那是谢誉独独为衔香准备的一场名利双收的浪漫。
好美。
可惜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参加词会了，今后，她再也看不到了。
龟息之术距练成只余五日，她终于......快要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