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岩洞口的灌木缝隙洒进来,在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郭春海睁开眼睛,发现二愣子已经不在干草铺上。
灶台里的火堆冒着淡淡的青烟,上面架着的桦树皮锅里煮着什么,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郭春海伸了个懒腰,全身肌肉因昨天的劳作而酸痛。
他爬出洞外,看见二愣子正蹲在小溪边洗野猪肠子。
初冬的溪水已经结了一层冰,二愣子用石头砸开冰面,粗壮的手指冻得通红,却还在卖力地搓洗着。
"咋起这么早?"郭春海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二愣子抬头咧嘴一笑,鼻头冻得发红:"海哥醒啦?俺煮了野猪杂碎汤,还烤了腰柳肉!"
他献宝似的举起洗好的肠子,"这个俺会用盐腌上,能放好久呢!"
郭春海心头一暖。
上辈子二愣子也是这样,总是起得比他早,把一切收拾妥当。
那时他毁容后脾气暴躁,经常无故发火,可二愣子从不计较,依旧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弄吃的。
"手都冻红了。"郭春海抓过二愣子的手,用力搓了搓,"回洞里暖和暖和。"
两人回到洞里,二愣子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杂碎汤给郭春海。
汤里飘着野葱和不知名的野菜,虽然只放了一点点盐,却鲜美异常。
腰柳肉烤得外焦里嫩,咬一口满嘴流油。
"好吃不?"二愣子眼巴巴地看着郭春海,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香!"郭春海竖起大拇指,看着二愣子脸上绽开的笑容,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这个傻兄弟过上好日子。
有条件了,还得给他娶个女人,知冷知热的那种!
饭后,郭春海取出昨天剥下的野猪皮,用猎刀刮去残留的脂肪。
"这皮子弄好了能做个滑雪板,冬天打猎太有用了。"
二愣子好奇地凑过来:"咋弄皮子?俺能学不?"
"当然能。"郭春海耐心地示范,"包括硝皮子的手艺,你也可以学....这样,把它先刮干净,然后泡草木灰水里三天,再..."
正说着,洞外传来一阵扑棱声。
两人警觉地抬头,只见一只肥硕的灰狗子(松鼠)正在不远处的红松上蹿跳,蓬松的大尾巴像旗帜一样摆动。
"肉!"二愣子眼睛一亮。
郭春海眯眼估量了一下距离,"看我的。"
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手腕一抖,石子"嗖"地飞出,精准地打在灰狗子旁边的树干上。
小动物受惊,"吱"地一声窜到更高处。
"可惜..."二愣子叹了口气。
郭春海却笑了:"故意的。灰狗子记性差,过会儿还会回来。"他站起身,"咱们趁这功夫做把弹弓。"
"弹弓?"二愣子挠挠头,"那玩意能打着灰狗子?"
"看谁用。"郭春海神秘地眨眨眼。
上辈子他当守林员时,一把弹弓玩得出神入化,能在三十步外打灭蜡烛火苗。
两人在附近找了棵小柞树,郭春海选了根Y字形树杈,用自己的小猎刀砍下来削皮修形。
"弹弓最关键的是皮筋。"郭春海边做边解释,"恰好我这里有一条以前从卫生院里顺来的旧压脉带..."
不到一小时,一把结实的弹弓就做好了。
郭春海试了试手感,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那只灰狗子果然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正抱着颗松果大快朵颐。
郭春海捡了颗黄豆大小的石子,夹在皮兜里,缓缓拉开。
他屏住呼吸,手臂稳如磐石。
二愣子在一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嗖——啪!"
石子破空而出,准确命中灰狗子头部。
小动物应声而落,掉在树下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
"神了!"二愣子欢呼着冲过去捡起猎物,"海哥你太厉害了!一弹一个准!"
郭春海笑了笑:"熟能生巧。等会儿我教你。"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在岩洞周围布置了更多陷阱。
郭春海凭借上辈子的经验,选了野兽常走的路径下套索;在溪边松软的土地上挖了几个深坑,底部插上削尖的木桩,上面巧妙覆盖树枝和落叶;还在几处关键位置布置了踏板触发的陷阱。
"这地方野猪常来喝水。"
郭春海指着一处泥地上的蹄印,"下套得选这种两棵树之间的窄道,野猪性子倔,不爱绕路。"
二愣子学得认真,不时提出问题。
郭春海耐心解答,心里感慨万千——上辈子都是二愣子照顾他,现在终于轮到他来引导这个傻兄弟了。
中午时分,两人已经收获了五只灰狗子和两只松鸦。
郭春海教二愣子剥松鼠皮的技巧:"刀从后腿内侧进去,顺着皮肉之间轻轻划,别用蛮力..."
二愣子手笨,第一只剥得七零八落,但到第五只时已经像模像样了。
郭春海把猎物内脏收拾干净,用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烤。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
"海哥,你咋懂这么多?"二愣子啃着烤松鼠腿,含糊不清地问,"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会打猎啊?"
郭春海早有准备:"我爹生前教的,以前没机会用。"
他转移话题,"下午咱们去溪下游看看,那边可能有水獭。"
吃完饭,两人带着弹弓和猎刀出发。
沿着溪流走了约莫二里地,郭春海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查看地面。
"咋了?"二愣子凑过来。
郭春海指着一处泥地上的巨大爪印:"熊掌印,新鲜的。"
掌印足有成年男子手掌两倍大,五指分明,前端还有深深的爪痕。
郭春海脊背一阵发凉——上辈子毁容的痛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好家伙,这熊瞎子看起来真不小啊!"二愣子却兴奋起来,"要是能打着就好了,一张皮子和熊胆能换多少白面啊!"
郭春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惦记了,就咱俩这装备,碰上熊瞎子就是送死。"
他仔细观察爪印的方向,"它往北去了,最近咱们别往那边走。"
二愣子虽然失望,但还是听话地点头。
两人继续沿溪前行,郭春海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动静。
他知道,冬季已至,熊要储存脂肪过冬,攻击性会特别强。
回程路上,两人又用弹弓打了几只灰狗子。
二愣子进步神速,已经能在十步内命中静止目标了。
他每打中一只,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孩子似的。
"海哥,俺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二愣子拎着一串松鼠,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有肉吃,有地方睡,还没人骂俺傻..."
郭春海鼻子一酸,用力拍了拍二愣子的肩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回到岩洞时,太阳已经西斜。
两人忙着剥皮烤肉,郭春海还煮了一锅松鼠杂碎汤,撒上野葱和山花椒,香气扑鼻。
"海哥,你先吃。"二愣子照例把最大块的肉递给郭春海。
郭春海接过肉,却把它分成两半,大的那块塞回给二愣子:"一起吃。"
二愣子摇头:"你教俺打猎,费脑子,得多吃。"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郭春海假装生气,二愣子才不情愿地接过肉,却还是偷偷把肥嫩的部分留给了郭春海。
夜幕降临,洞外寒风呼啸,洞内却因火堆而温暖如春。
郭春海借着火光修理弹弓,二愣子则用一块碎布尝试缝制手套,笨拙的手指被扎了好几下,却乐此不疲。
"海哥,咱们明天干啥?"二愣子打了个哈欠。
"去东边那片柞树林看看。"郭春海头也不抬地说,"那边可能有飞龙(花尾榛鸡)。"
其实他记得东边柞树林里有个废弃的猎人小屋,里面应该还留着些有用的东西。
上辈子他是多年后才发现的,那时小屋已经塌了大半。
二愣子困得眼皮打架,却还强撑着要守夜:"海哥你先睡,俺看着火..."
话没说完,他的头就一点一点地垂了下来。
郭春海笑着摇摇头,轻轻扶他躺下,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
夜深了,郭春海独自坐在洞口,望着远处三家屯零星的灯火。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熊掌印,想起张有德一家...复仇的念头在胸中翻腾,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岩洞深处传来二愣子均匀的鼾声。
郭春海回头看了看那个傻大个儿,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辈子,他不仅要报仇雪恨,更要守护好这个傻兄弟。
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在诉说着山林古老的秘密。
郭春海深吸一口带着松香的冷空气,握紧了手中的弹弓。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