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十年前,双胞胎妹妹林纾帮我追求学长,结果自己和他在一起了。
后来,妹妹林纾因为急性白血病躺在病床上。
配型结果出来那天,我平静地签署了《自愿放弃捐献知情同意书》。
妈妈当场崩溃,一个耳光扇得我天旋地转。
“林一!你疯了!那是你亲妹妹!”
爸爸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林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铁石心肠的畜生!”
而学长盛年,这个写满了我整个青春日记本的男人,悲痛地问我:
“林一,你为什么不愿意救小纾。”
十年后,天安门广场红旗如海,盛年回来。
在这举国欢庆的顶点,将一枚钻戒递到我面前。
“林一,嫁给我。”
......
我指尖冰凉。
盛年单膝跪地,四周是鼎沸的人声和闪烁的镜头。
他一身挺括的黑色风衣,眉眼深邃,十年风霜让他比少年时更加英挺。
只是那双望着我的眼睛里,没有我期待过的爱意,只有一片沉寂的深海。
荒唐吗?
十年前,我的双胞胎妹妹林纾,也曾攥着我的手,亮着眼睛描述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姐姐,等盛年从部队回来,就在天安门前向我求婚,所有人都为我们祝福!”
“到时候,你一定要当我的伴娘哦!”
如今,她长眠地下,而我站在这里,成了她幻想的女主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科室的催促电话。
我定了定神,拨开他递过来的戒指。
“我晚上还有一台紧急手术。”
盛年的动作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起身,将那枚钻戒强硬塞进我的手心,温热的金属硌得我掌心生疼。
“林一,别闹。”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陈述,又像是命令。
“我们结婚,这是小纾的遗愿。”
又是林纾。永远都是林纾。
我垂下眼,看着掌心的钻戒,忽然轻笑出声。
“好啊。”
“盛年,我嫁给你。”
说完,我头也不回挤出人群,将身后骤然响起的欢呼和议论甩在脑后。
可那些声音还是像鬼魅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天啊,他就是那个战斗英雄盛年吧?太帅了!”
“他未婚妻不是早就病死了吗?这个是谁?”
“好像是她姐姐......啧,姐姐抢了妹妹的未婚夫,真精彩。”
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手术很成功,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
脱下白大褂,我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妈。”
“我要和盛年结婚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随即,是我妈歇斯底里的尖叫。
“林一!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怎么敢!”
2
我赶到家时,客厅里一片狼藉。
一众亲戚围在旁边,对着我指指点点。
盛年跟在我身后,一进门便被我妈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
“盛年!你对得起小纾吗!你说过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我姑妈立刻帮腔:“就是!小纾尸骨未寒,你们就要结婚?传出去我们林家的脸往哪儿搁!”
盛年垂着眼,声音沉稳。
“阿姨,叔叔,娶林一,是完成小纾最后的愿望。”
“她临走前说,希望我能代替她,照顾姐姐一辈子。”
一句话,再次将我钉在自私自利的耻辱柱上。
看,不是他变心,也不是我横刀夺爱。
是我,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废物,占了本该属于我妹妹的位置。
所有人都用一种怜悯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好像我是一个不知好歹,还要依靠死去妹妹的余荫才能苟活的寄生虫。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我脸上。
我妈浑身颤抖,指着我:“林一!你妹妹到死都为你着想,你呢?你配吗!你这个刽子手!”
脸颊火辣辣地疼。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终于抬起头,平静看着眼前这群面目狰狞的“家人”。
“她是个小偷。”我一字一句说道。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我爸猛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你......你说什么?”
“我说,林纾,是个小偷。”
我重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她偷走了我的日记,知道了我的暗恋,然后穿着我买的裙子,用我教她说的话,去跟盛年告白。”
“她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全国医学竞赛一等奖的获奖证书,顶着我的名字去参加了名校的自主招生。”
“她偷走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我的一切,你们知道吗?”
我转向爸妈。
“你们知道,那份被她拿去参赛的论文,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公式,都是我熬了多少个通宵算出来的吗?”
“你们只知道她拿奖后,你们在亲戚面前多有面子。”
“你们知道,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质问我为什么抄袭,差点被记过处分吗?”
“你们不知道。”
我看着他们震惊到失语的脸,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们只知道,你们捧在手心的小女儿,天真,善良,柔弱,像个天使。”
“而我,从出生起就比她健康,比她强壮,所以我活该被忽略,活该成为她的垫脚石,活该为她奉献一切,甚至......我的命。”
十年了。
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出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盛年。
他眉头紧锁,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而我妈,在短暂的震惊后,脸色变得惨白。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盛年。
“你以为,她为什么在病床上还念念不忘要你‘照顾’我?”
“因为她心虚。”
“她怕我把真相说出来,怕她死了以后,你从别人口中知道,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寂静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冰冷的声音。
还有,我妈压抑不住的,崩溃的抽泣声。
我忽然想起林纾临死前,在医院的那个下午。
所有人都走了,病房里只剩我们两个。
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
“姐姐,别救我。”
“求你,千万别给我捐骨髓。”
盛年沉默了。
良久,他才沙哑开口:“小纾......她不会骗我。”
意料之中的答案。
“婚礼,三天后。”
“你们爱来不来。”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再看他们一眼。
3
我以为那场对峙会是结束,却没想到,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院办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主任脸色凝重地推给我一个平板。“林一,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个点击量已经破百万的视频。
标题是——【心碎母亲泣血控诉:名医大女儿见死不救,眼看亲妹妹病死床前!】
视频里,我妈哭得撕心裂肺,对着镜头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是如何“铁石心肠”,如何“冷血无情”。
她将我签署的那份《放弃捐献知情同意书》放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对我公开处刑。
评论区,更是不堪入目。
“天啊,这还是人吗?亲妹妹都不救?”
“她还是个医生?这种人配穿白大褂吗?建议医院立刻开除!”
“查了一下,协和的林一医生,怪不得能进协和,原来是踩着妹妹的尸骨上去的。”
“抵制!必须抵制!这种没有医德的人,谁还敢找她看病!”
舆论像一场海啸,瞬间将我淹没。
我的手机被打爆,科室的电话也响个不停,全是来质问和辱骂的。
我关掉手机,看着主任。
“主任,我申请休假。”
主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也好,你先避避风头。
医院这边,我们会发声明。”
我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来找我的盛年。
“林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质问我,“你真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明明有机会听我解释,却选择相信我那颠倒黑白的父母。
现在事情闹大了,他又来扮演正义使者。
“你不是说,会去查清楚吗?”
我反问。
“怎么,还没查,就先来给我定罪了?”
盛年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挣扎。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试图缓和气氛,“我只是......林一,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你跟叔叔阿姨服个软,把视频删了,事情不就过去了吗?”
“你为什么非要跟所有人对着干?”
我看着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原来在他的世界里,黑的可以说成白的,对的可以向错的低头。
只要“服个软”,一切就能“过去”。
“盛年。”
我平静开口,“在你眼里,是不是只要我退让,我妥协,我认错,这个世界就和平了?”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服软?”
“被网暴的人是我,被污蔑的人是我,被毁掉事业的人也是我。
你让我去跟加害者服软?”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我们的婚礼,取消吧。”
盛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林一,你又在耍什么脾气!”
“我说了我会查!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心虚,那些事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随你怎么想。”
我转身,再也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然而,当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一种荒唐的念头却疯狂滋生。
他们不是都觉得我欠林纾的吗?他们不是都觉得我抢了她的东西吗?
好啊,那就抢个彻底。
我拨通了盛年的电话,在他接起的瞬间开口:“民政局,九点,带上你的户口本。过时不候。”
我和盛年结婚了。
到底是什么心理作祟,我也说不清。
可能是被那天父母歇斯底里的反对刺激了。
也可能是对少时喜欢的对象还残存一点点幻想。
也有可能,是因为小纾。
无所谓。
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地,在妹妹去世的十年后,我和盛年成为了合法夫妻。
我们是当天就去了民政局,填表、拍照、签字、拿证。
一系列流程高效且麻木。
红底双人照上两张毫无感情的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显得尤为突兀。
曾几何时,我也偷偷幻想过,自己能够和盛年走进婚姻。
梦想成真,这怎么不算呢?
我忍不住自嘲。
我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家乡。
4
婚礼的日子,如期而至。
我没有取消,也没有通知任何人。
穿着最简单的红裙,为自己准备了一场“一个人的婚礼”。
地点在我大学时打工赚钱的一间玻璃花房。
这里,小纾带着沈聿来过。
我以为这场闹剧会以我的狼狈退场而告终。
可我没想到,盛年,还有我的家人,竟然找到了这里。
门被粗暴推开。
我妈冲在最前面,看到穿着红裙的我,眼睛瞬间就红了。
“林一!你还要不要脸!”
“你妹妹才死十年,你就穿着一身红,在这里跟别的男人结婚!”
她身后,跟着我爸,一众亲戚,个个义愤填膺。
我姑妈指着我,唾沫横飞:“你还装!网上都传遍了!说你被一个富二代包养了!今天就在这秘密结婚!你把盛年当什么了!”
原来,他们又给我安了一个新的罪名。
我放下酒杯,站起身,笑意盈盈地问:“哦?那我的新郎呢?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盛年和他的父母出现在门口。
盛夫人目光如刀,扫过我,最后落在狼藉的场面和哭闹的我妈身上,眉头紧紧皱起。
“胡闹!”她厉声喝道,“盛家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她转向我,眼神里满是轻蔑:“林一是吧?我不管你和我儿子有什么过去,但我们盛家,绝不接受一个声名狼藉、害死亲妹妹的女人进门!你想结婚?除非我死!”
盛年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冷眼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
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动容,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他的沉默,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回头。
门口站着的,是头发花白的周教授,国内医学学界的泰斗。
他是得知我要结婚,唯一给我打电话的人。
周教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进来。
目光带着一丝歉意和心疼。
“代表国家去参加世界青年医学学家论坛,拿到金奖为国争光的,是林一。”
“你们的另一个女儿林纾,提交上来的那份论文,从头到尾,都是抄袭林一的。”
“这件事,我们一直没有对外公布,是考虑到对两个孩子的影响。但我们保留了所有的证据。”
周教授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份泛黄的文件。
“这是当年林纾同学亲笔写下的,承认抄袭并请求学校不要处分她的检讨书。”
检讨书被递到我爸妈面前。
上面的字迹,跟林纾的一模一样。
我妈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我爸拿着那张纸,手抖得像风中落叶,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盛年站在原地,脸色比纸还要白。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痛苦和悔恨。
我姑妈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
“就算小纾抄了你的又怎么样!她是你妹妹!你让着她点怎么了!”
“现在她人都死了!你还要把她这点丑事翻出来!你安的什么心!你就是见不得她好!你就是嫉妒她!所以你才不捐骨髓让她去死!”
她随手抓起桌上的红酒瓶,就朝我头上砸来!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盛年挡在了我身前。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依然坚定地护着我。
“够了!”他转过身,“你们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吗!”
我推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看着眼前这群丑态百出的“亲人”,看着摇摇欲坠的父母,看着满眼悔恨的盛年。
我笑了,笑的越来越大声。
“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救她?”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签下那份《放弃捐献知情同意书》。”
第2章
5
我话音落下,空气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震惊,怀疑,更多的是等待。
盛年的母亲最先反应过来,她满脸鄙夷:“你还想编出什么故事来?林一,事到如今,你除了会污蔑一个死人,还会做什么?”
“妈!”盛年制止了她,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让她说。”
我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我那已经面无人色的母亲。
“妈,你还记得吗?小纾确诊白血病后,你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么治疗,而是冲进我的房间,质问我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国际医学竞赛的选拔。”
我妈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替她说了下去:“你说,我妹妹都快死了,我还有心思去追求我自己的前途,我自私,我冷血。你逼着我退赛,说家里的一切都要为小纾让路。而那场比赛,是我准备了整整三年的心血。”
“你们告诉所有人,小纾是急性白血病,刻不容缓。可你们没说的是,她的主治医生明确表示,她有很长的治疗期,化疗和靶向药都是可行的方案,骨髓移植只是最后的选择。”
“但你们没有选。你们,或者说,是你,妈,还有你的好女儿林纾,选择了一条最快、也最能毁掉我的路——逼我捐骨髓。”
“因为医生说过,捐献骨髓后,身体会有一段虚弱期。那段时间,我根本不可能完成高强度的竞赛集训。你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治病,而是要毁了我!”
“你胡说!我没有!”我妈尖叫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都是为了救她!我只有那一个女儿了!”
“只有一个女儿?”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在你心里,林纾才是你的女儿。而我,只是她的备用血库,她的垫脚石,是她可以随时牺牲掉的垃圾!”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我按下了播放键。
林纾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在这间玻璃花房里回荡。
“姐姐,别救我。”
“求你,千万别给我捐骨髓。”
听到这里,我姑妈立刻喊道:“你听听!你听听!小纾多善良!她到死都不想拖累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等着。
录音里,是我当时震惊而困惑的声音:“小纾,你别说傻话,我会救你的。”
然后,林纾发出一阵低低的、诡异的笑声,那笑声让人头皮发麻。
“姐姐,你真天真。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你的骨髓吗?”
“我早就偷偷换掉了我的抗排异药物。就算你捐了,我的身体也会产生剧烈的排异反应。到时候,所有人都只会说,是你林一的骨髓有问题,是你......亲手杀了我。”
“你不仅会失去比赛资格,你还会背上一辈子害死亲妹妹的污名,你的医生生涯,你的一切,都会被我毁掉。”
“而如果你不捐......”林纾的声音带着一种得意的喘息,“那更好。你就是见死不救的刽子手,爸爸妈妈会恨你一辈子,盛年......他也会愧疚一辈子,然后用这份愧疚,一辈子记着我,照顾你这个‘可怜’的姐姐。”
“姐姐,你看,无论你怎么选,你都是输家。”
“所以,求你,千万别救我。因为你救不活我,你只会......毁了你自己。呵呵......咳咳咳......”
6
录音播放完毕。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脸上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骇和......恐惧。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小纾......”我妈疯了一样扑过来,想抢夺我的手机,被我爸一把拉住。
她瘫软在地,嘴里反复念叨着,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体面。
盛年的父母脸色铁青,看向我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复杂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而盛年,他怔怔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
那段录音将他过去十年里所有关于林纾的美好记忆、所有对我亏欠的认知,全都捅得稀碎。
他爱了十年,愧疚了十年的女孩,是一个精心策划了自己死亡,只为将亲姐姐拖入地狱的魔鬼。
“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目光涣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
我收起手机。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救她了吗?”
“因为她根本没想活。她想要的,是拉着我一起死。”
“我签署那份同意书,不是放弃她,而是放弃被她拖进泥潭。我成全了她的‘求死’,也保全了我自己。”
我环视了一圈这群我所谓的“亲人”,最后目光落在我失魂落魄的父母身上。
“从今天起,我跟林家,再无瓜葛。”
“你们欠我的,我不要了。”
“我欠林纾的,那条所谓的‘命’,十年前,我已经用我的名誉和十年的痛苦,还清了。”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转身走出了这个囚禁了我半生的玻璃花房。
我回了医院的宿舍。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将那段录音匿名发给了几家最大的媒体。
第二天,林纾这个名字,再次引爆了全网。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同情她。所有的赞美都变成了唾骂。“毒如蛇蝎”这个词,被用到了极致。
那份被我妈当成武器的《放弃捐献知情同意书》,如今成了我深思熟虑、自我保全的证据。而我妈,那个“泣血控诉”的母亲,则成了人人喊打的、愚蠢又恶毒的帮凶。
林家彻底成了众矢之的,公司股票一夜之间跌停,合作伙伴纷纷解约,我爸妈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扔鸡蛋。
我的社交平台涌入了无数道歉和安慰的私信。医院也第一时间发表声明,恢复了我的所有职务,并对我遭受的无端指责表示歉意。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可我心里那块空掉的地方,却再也填不满了。
许云,我最好的朋友,,提着两大袋零食来看我。
“一一!你终于沉冤得雪了!”她激动抱着我,“我就知道!我们家一一是最好的!”
我笑了笑,拆开一包薯片。
“你看热搜没?林家现在成了过街老鼠,公司都快破产了!还有那个盛年,听说他主动向部队申请了处分,现在被停职调查了,好像是因为这次的舆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
“真是大快人心!恶有恶报!”许云愤愤不平地刷着手机。
我咔嚓咔嚓嚼着薯片,没什么表情。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对面传来了我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小一......是妈妈......”
我直接挂断,拉黑。
没过几分钟,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是盛年。
“林一,我们见一面吧。”他的声音疲惫不堪。
“我不想见你。”
“我在你宿舍楼下。”
我走到窗边,果然看到他站在楼下的路灯旁,身影被拉得很长,颓丧得像一条被遗弃的狗。
“林一,求你。”他语气里的卑微,让我觉得陌生又讽刺。
我挂了电话,拉上窗帘。
他在楼下站了一夜。
第二天我出门上班时,他还在。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狼狈又颓丧。
看到我,他立刻迎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份早餐。
“林一,你......”
我从他身边走过。
他追上来,一把拉住我。
“林一!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像是终于被我逼到了极限,声音里带着一丝崩溃。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我把我的命给你,行不行?”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的命?”我笑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盛年,我不需要你的弥补,更不需要你的命。”
“我只希望,你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就是你对我最大的仁慈。”
7
我以为话说得这么明白,盛年应该会放弃。
但我低估了他的偏执。
他开始每天出现在我上下班的路上。
不说话,不靠近,只是远远地跟着。
像一个沉默的影子,甩都甩不掉。
他给我送花,送礼物,送各种昂贵的东西。
全都被我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桶。
医院里开始传出风言风语。
说我欲擒故纵,说我仗着盛年的愧疚,拿乔。
我懒得解释。
直到那天,我做完一台长达十个小时的手术,走出手术室,看到他倚在墙边。
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看到我,立刻迎上来。
“我给你炖了汤,喝点吧。”
我绕开他,径直往前走。
他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
“林一,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不理我。”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次,我一定好好爱你。”
我停下脚步,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盛年。”
我回头,一字一句地问他。
“如果今天,周教授没有出现,真相没有大白。”
“你还会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吗?”
他愣住了。
“你不会。”
我替他回答,“你只会像所有人一样,觉得我恶毒,冷血,不可理喻。”
“你会心安理得地娶我,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以‘照顾’之名,折磨我,惩罚我。”
“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林一。”
“你爱的,是你心中那个完美无瑕的‘林纾’。你接受不了她的不完美,所以你把所有的愧疚和悔恨,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盛年,你不是在爱我,你是在赎罪。”
我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他所有虚伪的伪装,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他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身体摇摇欲坠。
“我......”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对的。
“别再来了。”
我扔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
从那天起,盛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的生活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带领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医学难题。
我成了协和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前途一片光明。
而林家,在经历了那场变故后,彻底败落。
公司破产,房产被拍卖,我爸妈一夜之间,从人人羡慕的对象,变成了穷困潦倒的普通人。
他们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来借钱的。
我一次都没有接过。
许云说我做得对。
“他们当初怎么对你的?现在想起你是他们女儿了?晚了!”
我只是笑笑。
8
两年后,我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包裹。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和一个小小的U盘。
信是盛年写的。
他说他要去参加一个秘密任务,九死一生。
他说如果我能收到这个包裹,就说明他已经回不来了。
信里,他反反复复地写着对不起。
他说他查了很多事。
他查到,当年林纾的白血病,根本不是急性。
她有很长的治疗时间,也有很多其他的治疗方案。
是她自己,和我妈一起,瞒着所有人,夸大了病情。
她们的目的,就是要逼我捐献骨髓。
因为医生说过,捐献骨髓后,身体会有一段虚弱期,而我当时正在准备一场至关重要的国际医学竞赛。
她们想用这种方式,毁掉我的前途。
而林纾,她甚至......
她甚至在拿到配型成功报告的那一刻,偷偷换掉了自己的抗排异药物。
她想要制造出我捐献失败,她病情加重的假象。
然后,再由我妈出面,哭诉我的骨髓“有问题”,害了她。
这样,我不仅会失去比赛资格,还会背上一辈子害死亲妹妹的污名。
只是她没有想到,药物的副作用,比她想象的要猛烈得多。
她的计划,最终,要了她自己的命。
盛年在信的最后写道:
“一一,她不是死于白血病,她是死于自己的恶毒和贪婪。”
“而我,是帮凶。”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好好活着,忘了我们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U盘里,是所有的证据。
包括我妈和林纾的通话录音,林纾购买和更换药物的记录,以及......她写给朋友的,炫耀自己计划的聊天截图。
原来,那句“姐姐,别救我”,不是忏悔。
而是一个恶毒的,双关的诅咒。
如果我救了,我会身败名裂。
如果我不救,我就是见死不救的刽子手。
无论我怎么选,都是输。
好狠。
9
我将U盘里的东西,匿名发给了几家最大的媒体。
林纾这个名字,再次火爆了全网。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同情她。
所有的赞美都变成了唾骂。
我爸妈彻底成了众矢之的,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扔鸡蛋。
听说我妈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爸一夜白头,变卖了所有家产,去给我妈治病,最后沦落到在街边扫大街。
有一次,我开车路过,看到他佝偻着背,在寒风中吃力地挥动着扫帚。
他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我们的车交错而过,他没有看到我。
有些人,有些错,不值得被原谅。
一年后,我在新闻上看到了盛年的消息。
他没有死。
他带领小队,成功完成了任务,捣毁了一个巨大的跨国犯罪集团。
他成了真正的英雄,荣获一等功。
新闻发布会上,他穿着军装,英姿飒爽。
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记者问他,有什么愿望。
他说,希望能找到一个人,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是我。
网上又掀起了一阵“求复合”的浪潮。
很多人艾特我,劝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英雄也犯过错,但他已经用生命在赎罪了。”
“林医生,你们是那么般配,别错过了。”
我关掉手机,不为所动。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又过了半年,我向医院递交了申请。
我要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去那些最需要我的地方。
许云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一一,你真的想好了吗?那里很苦,也很危险。”
我拍着她的背,笑了。
“想好了。”
“云云,这里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前半生,我为别人而活,活在仇恨和痛苦里。
后半生,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去看看这个世界,去救更多的人。
10
临走前一天,我去了林纾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她笑得天真烂漫。
我放下一束白菊。
“林纾,我来看你了。”
“你想要的,盛年,名誉,父母的爱,我一样都不要,全都还给你。”
“我们两清了。”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墓碑前的野草,像是在回应我。
我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盛年。
他比新闻上瘦了很多,穿着简单的便服,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们隔着一排排墓碑,遥遥相望。
最终,他朝我走了过来。
“你要走了?”
他问,声音沙哑。
我点了点头。
“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沉默了。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底的悲伤。
“还会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
“林一。”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钻戒。
“这个,你带上,好不好?”
“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
我看着那枚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戒指,想起了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也想起了,我那本写满了他的名字的,早已被烧掉的日记。
物是人非。
“盛年。”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人要往前看。”
“你也一样。”
说完,我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