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林婉萱再次恢复意识,刺鼻的霉味混合着浓重的铁锈味立刻钻入鼻腔,让她几欲作呕。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荒凉的郊区废弃工厂。

巨大的空间里,一排排生锈的铁架如同怪物的肋骨,高高耸立。

铁架上挂着几盏惨白的白炽灯,光线昏暗,勉强照亮剥落的墙皮和暴露出的暗红色斑驳痕迹,宛如干涸凝固的血迹。

“你们……是谁?!”林婉萱尖叫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她的高跟鞋早已不知去向,脚底被碎石划破,渗出血迹。

但此刻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惊恐万状地盯着那四个戴着黑色头套,如同死神般的身影。

“我……我老公是富豪!黑……黑白两道都有关系!你们……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她试图用虚张声势来保护自己。

啪!

一记带着冰冷金属戒指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巨大的力量将她打翻在地。

戒指边缘锋利的造型,在她脸颊划开一道血痕。

她的脸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牙齿磕破了嘴唇,血沫混着唾液滴落。

有人拿着手机对着她,显然在开着视频通话。

电话那头的秦知韵,隔着监控屏幕,看着林婉萱迅速肿起的脸颊和嘴角渗出的血丝,心中涌起一丝冰冷的快意。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冰冷的屏幕,对着话筒,声音如同淬了冰一般:

“这只是开始。让她明白,欺负我弟弟的下场。有我秦知韵在,谁敢动秦越一根手指头,我就剁了谁的手!”

为首的黑影上前,粗暴地捏住林婉萱的下巴,拇指用力碾过她嘴角撕裂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林婉萱剧烈挣扎起来,湿透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半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已然血肉模糊的脸。

她在地面浑浊的水坑倒影里,瞥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为了赴那顿昂贵的西餐而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糊成一团,狼狈得活像一只刚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落汤母狗。

“谁……谁派你们来的?!”

她嘶吼着,声音却带着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黑影沉默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折叠刀。

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刀尖挑起她脆弱的下巴,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在即将刺破的瞬间顿住。

秦知韵紧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林婉萱脖颈处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脉搏,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紧了手机。

林婉萱发出凄厉的尖叫,发梢滴下的冰冷雨水落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她却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那刀锋就会落下。

极致的恐惧让她瞬间放弃了所有抵抗,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大……大哥!大哥们!你们想……想要什么?钱?我……我都可以给!只要……只要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她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脖子上的刺痛感让她魂飞魄散。

这时,另一个黑影走过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林婉萱听清楚:“差不多了。小铭说给她个教训就行,别真搞出人命。”

“小铭”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林婉萱耳边炸响。

秦知韵看着屏幕里那个蜷缩在肮脏水泊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对着车窗轻声自语。

车窗玻璃倒映出她狠戾的眼神,却在提到“弟弟”两个字时,瞬间融化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温柔:

“以后,敢动我弟弟的人,都得先问问我秦知韵同不同意!”

黑影们转身准备离去前,似乎觉得威慑还不够。

一人不知从哪里拖来一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破旧汽油桶,将里面残留的汽油哗啦一下倾倒在地上。

浓烈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在封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林婉萱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们掏出打火机,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起来。

就在那火苗即将点燃汽油的瞬间,拿打火机的人却轻蔑地吹灭了它。

“记住这次教训。”为首的黑影扔下最后一句警告,面罩缝隙里露出的眼白泛着凶残的冷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黑影们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工厂的阴影里。

林婉萱瘫坐在冰冷的、混合着汽油和污水的积水中,听着外面汽车引擎声远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小铭”这两个字。

巨大的悔恨和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那个曾在她耳边甜言蜜语说着“就算全世界背叛你,我也不会”的人,那个口口声声叫她“宝贝”的人,一切都是伪装。

她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秦铭。

他背着她经营着公司,还养着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

这个该死的混蛋,到底还隐藏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这一刻,迟来的,锥心刺骨的悔恨终于彻底吞噬了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秦越对她好的点点滴滴。

身上的剧痛仿佛唤醒了记忆深处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或视为理所当然的片段。

她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夜,她高烧到快四十度,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地蜷缩在冰冷的沙发上。

是秦越守在她身边。

“小萱,把药喝了。”

秦越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担忧。

他的指尖探了探她滚烫的额头,又熟练地给她换上新的冷毛巾。

他就那样守在她床边,每隔半小时就小心翼翼的给她量一次体温,仔细记录温度变化。

她迷迷糊糊间,看见他在狭小的厨房里笨拙地熬着粥。

水蒸气模糊了他清瘦专注的侧脸,锅里飘出的淡淡白粥清香混着退烧药的苦涩,奇异地驱散了她身体的不适,带来一丝暖意。

为什么她以前从未珍惜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碗朴素的粥,竟成了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

她又想起还没和秦越分手、但秦铭已在她身边献殷勤的时候。

有一次她也是发烧。

“别烦我,我正在打团呢,关键时刻!自己找点药吃。”

她打电话给秦铭,想寻求一点安慰和照顾,只换来对方极不耐烦的呵斥。

她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卫生间地板上,听着客厅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和秦铭兴奋的叫喊声。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无助和冰冷深入骨髓。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低头,看到了被拖拽时留下的深紫色淤青。

这又让她想起了另一次不堪的经历。

有次她生理期,痛得脸色发白,秦铭却非要拉她去酒吧,给一个所谓的朋友过生日。

“喝嘛,就一杯,能有什么事?我朋友生日,你今天不喝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秦铭举着酒杯,眼神早已飘向舞池中扭动的身影,根本没留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

酒杯中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响,此刻在她听来无比刺耳。

她强撑着陪笑,第三杯威士忌下肚时,小腹骤然传来一阵刀绞般的剧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而秦铭,正忙着和别人碰杯谈笑,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痛苦。

换成是秦越呢?

在那些她需要他的时候……

“红糖水熬好了,趁热喝。”

她痛经痛到冒冷汗时,秦越会把灌好热水的暖水袋,仔细地塞进她怀里,还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加了驱寒姜片的红糖水。

他会坐在床边,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认真地给她揉着小腹,耳尖通红地解释:

“网上查了,说这样顺时针揉能缓解疼痛……”

秦越掌心的温度,似乎比暖水袋更持久,更熨帖。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以前瞎了眼?

林婉萱满脸泪水,低声呢喃着,声音嘶哑破碎。

冰冷的雨水混着苦涩的泪水滑进嘴里,又苦又咸。

她终于看清了血淋淋的真相。

秦越的爱,是笨拙却滚烫的粥,是深夜不眠不休的守护,是冷毛巾的关怀,是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付出。

而秦铭的爱,不过是游戏间隙的随手敷衍,是酒吧喧嚣中的廉价甜言蜜语,是需要利用时才想起她这个工具人的虚情假意。

也许……秦铭根本就不曾爱过她!

可为什么她以前被猪油蒙了心,就是看不见秦越的好?

她把秦越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都当成了天经地义,甚至厌烦他管得太多!

“我错了……”

她对着空荡阴森的厂房,对着无边的黑暗和雨声,轻声呜咽,声音很快被更大的雨声吞没。

原来,她早就亲手把真正的珍宝当垃圾一样踢开,却把一块裹着糖衣的毒药捧在手心。

悔恨如冰冷的潮水,让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

有些错误,一旦铸成,便再无回头之路。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错过了一生。

直到此刻,她才痛彻心扉地明白,那个被她弃如敝履的“窝囊废”,才是唯一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对她好的人。

秦越那些朴素的关心,曾给了她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温暖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