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张黎正在警局整理案件资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的手指微微一顿——莫怡。
自从她和陈斌搬走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少了许多。偶尔，陈斌会给他寄一张歪歪扭扭的明信片，或者莫怡发短信告诉他孩子在学校的情况。但电话，这是第一次。
他按下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喂，莫怡？”
电话那头，莫怡的声音有些犹豫，却又带着一丝柔软：“张黎……你最近忙吗？”
“还行，刚结了个案子，这两天休息。”他放下手中的文件，靠向椅背，“怎么了？”
“是这样……”她顿了顿，“斌斌一直想去迪士尼，从搬来上海就念叨着。但我……你知道的，腿伤虽然好了，但跑太久还是会疼，我怕一个人带他去，玩不尽兴。”
张黎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拒绝。
张黎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故作镇定地回道：“行啊，什么时候？”
“这周六可以吗？”
“没问题。”
电话那头，莫怡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那……谢谢你了。”
“不用。”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很久没去游乐园了。”
挂断电话后，张黎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终于又能见到他们了。
周六的清晨，阳光明媚。
张黎提前半小时到达约定的地铁站，站在出口处等待。他穿了一件深蓝色休闲衬衫，比平时工作时随意许多，但依然站得笔直，目光时不时扫向人群。
终于，他看到了他们。
莫怡牵着陈斌的手，从扶梯上缓缓走下来。她穿着一条浅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耳后，比上次见面时气色好了许多。而陈斌——小家伙长高了一点，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背着小书包，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到张黎就兴奋地挥手。
“张叔叔！”
张黎蹲下身，陈斌已经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扑进他怀里。他稳稳接住孩子，揉了揉他的头发：“长高了？”
“嗯！妈妈说我快赶上一年级的小朋友了！”陈斌骄傲地挺起胸脯。
莫怡走过来，微微一笑：“等很久了吗？”
“刚到。”张黎站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走吧，车在那边。”
三人上了出租车，陈斌坐在中间，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小嘴不停地问着迪士尼的事情。
“张叔叔，你坐过过山车吗？”
“坐过。”
“高吗？吓人吗？”
“有点高，但不可怕。”
“那……你会陪我坐吗？”陈斌仰起脸，眼睛亮亮的。
张黎看了莫怡一眼，她笑着摇摇头：“我可不行，你张叔叔陪你吧。”
“好！”陈斌欢呼一声，小手抓住张黎的袖子，“那我们说定了！”
张黎的心里泛起一阵柔软，点点头：“说定了。”
迪士尼的人潮比想象中还要多。
刚入园，陈斌就被五彩斑斓的城堡和欢快的音乐吸引，兴奋地拉着张黎和莫怡的手往前跑。
“慢点，别摔着。”莫怡无奈地笑着，脚步却跟不上。
张黎见状，直接弯腰把陈斌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这样看得更清楚。”
陈斌惊喜地睁大眼睛，小手扶住张黎的头，高高地俯瞰着乐园：“妈妈！我能看到整个城堡！”
莫怡仰头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阳光下，张黎的侧脸线条坚毅而温和，而陈斌的笑容灿烂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这个画面，莫名让她眼眶发热。
他们玩了“小飞象”、“旋转木马”，排队的时候，张黎去买冰淇淋，莫怡则蹲下身，替陈斌整理了一下衣领。
“妈妈。”陈斌突然小声开口。
“嗯？”
“我带了爸爸的照片。”他从胸前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陈列抱着他，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莫怡的呼吸微微一滞，但很快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想带着爸爸一起玩？”
陈斌点点头，眼神认真：“爸爸说过，要带我来迪士尼的。现在……他不能来了，所以我想带着他。”
莫怡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好，那我们一起带爸爸玩。”
张黎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脚步一顿，没有打扰，只是等陈斌把照片重新收好，才走过去，递给他一个米奇形状的冰淇淋。
“谢谢张叔叔！”陈斌接过，开心地舔了一口。
张黎看了莫怡一眼，她冲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点点头，没多问。
下午，他们去排“七个小矮人矿山车”。
队伍很长，陈斌有些无聊，便从口袋里掏出爸爸的照片，小声地对照片说着话：“爸爸，待会儿我们要坐过山车了，你怕不怕？”
张黎站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一酸。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排到的时候，陈斌突然摸了摸口袋，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了？”莫怡低头问。
“照片……照片不见了！”陈斌的声音带着惊慌，小手慌乱地翻着口袋，“刚刚还在的！”
莫怡一愣，连忙蹲下身帮他找：“是不是掉在地上了？”
张黎也立刻环顾四周，但地上人来人往，根本看不到一张小小的照片。
陈斌的眼眶瞬间红了，但他咬着嘴唇，硬是没哭出来。
“没事，我们再找找。”莫怡安慰他，但她的声音也有些发紧。
那张照片……是陈斌和陈列唯一单独的合照。
张黎看着陈斌强忍泪水的样子，心里一揪。他蹲下身，按住孩子的肩膀：“斌斌，别急，叔叔帮你找。”
陈斌抬头看他，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他还是点点头，小声说：“嗯。”
莫怡想继续找，但队伍已经排到他们了。工作人员催促着，她只好先带着陈斌上了过山车。
张黎站在原地，目光扫视着地面。
——他一定要把那张照片找回来。
过山车结束后，陈斌的情绪明显低落了。
他虽然还是乖乖地跟着妈妈和张叔叔走，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兴奋地跑来跑去，只是低着头，时不时摸一下空空的口袋。
莫怡心疼地牵着他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张黎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停下脚步：“你们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莫怡点点头：“也好。”
他们找了一家冰淇淋店坐下，张黎点了三份冰淇淋，然后对陈斌说：“斌斌，你先和妈妈在这里休息，叔叔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回来。”
陈斌点点头，但眼神还是黯然的。
张黎走出店门，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径直返回了他们刚才排队的区域。
他沿着路线一点点寻找，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那张照片对陈斌来说，太重要了。
终于，在矿山车出口处的垃圾桶旁，他看到了一张被踩了一脚的照片。他弯腰捡起来，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照片上的陈列依然笑着，只是边角有些皱了。
张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好，然后快步往回走。
回到冰淇淋店时，莫怡正在和陈斌说话，见他回来，抬头笑了笑：“怎么去了这么久？”
“人多，排队。”张黎随口应道，然后趁莫怡低头拿纸巾的时候，迅速把照片塞进了陈斌的小手里，冲他眨眨眼。
陈斌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紧紧攥住照片，小声说：“谢谢张叔叔！”
张黎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说：“我们的秘密，嗯？”
陈斌用力点头，终于又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夜晚的迪士尼，城堡亮起了璀璨的灯光。
他们站在人群中，等待着烟花表演的开始。陈斌被张黎抱在怀里，小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失而复得的照片。
莫怡站在张黎身旁，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张黎。”她突然开口。
“嗯？”
“今天……谢谢你。”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映着城堡的光芒，像是盛满了星星。
“不用谢。”他轻声说。
就在这时，烟花骤然升空，绚烂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人群发出欢呼，陈斌也兴奋地指着天空：“妈妈！张叔叔！快看！”
张黎仰头望着烟花，而陈斌却突然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张叔叔……我好想爸爸。”
张黎的心脏猛地一缩。
陈斌的声音带着哽咽，但很轻，像是怕被妈妈听到：“我能不能……叫你张爸？”
张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陈斌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却带着期待和小心翼翼。
——他在害怕被拒绝。
张黎的喉咙发紧，半晌，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好。”
陈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紧紧搂住张黎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莫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他们：“怎么了？”
张黎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事，斌斌说烟花很好看。”
莫怡笑了笑，没再多问。
烟花依旧在夜空中绽放，璀璨而短暂，就像某些无法言说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