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莫怡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她在小学任教,陈斌也适应了新学校,偶尔周末,张黎会带他去踢足球,或者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公园散步。表面上,一切都很好。
但有些伤痛,从未真正愈合。
那天下午,莫怡正在教室里批改作业,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她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总是容易疲惫,胸口偶尔会传来一阵闷痛,但她没太在意,只当是工作太累。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您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是莫怡嫂子吗?”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周正啊,你和斌斌都还好么?”对面是陈列以前的搭档,自从陈列牺牲后,他也被迫蛰伏。现在终于可以继续任务了,但他第一件事就是想确认自己搭档的家人的安全。
莫怡的手指瞬间收紧,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周……正?”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们都挺好的,你怎么样?还有陈列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然后,对方缓缓开口:“嫂子,有些细节……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办公室里,莫怡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她勉强结痂的伤口。
“……当时,对方发现他是卧底后,没有立刻杀他。”周正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什么,“他们折磨了他三天,最后……连尸体都没留下。”
莫怡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什么叫……没留下?”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正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说了四个字:
“挫骨扬灰。”
——
钢笔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莫怡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耳畔嗡嗡作响,周正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怡嫂子?你还在听吗?”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用刀狠狠捅了进去,再一点点搅动。她猛地捂住心口,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
“莫怡?!嫂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焦急。
但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前的画面扭曲、旋转,最终陷入黑暗。
——
“陈列……疼吗?”
这是她彻底昏迷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张黎正在警局开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陈斌学校的号码。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迅速接起电话:“喂?”
“张先生,我是陈斌的班主任。”对方的声音很急,“陈斌的妈妈在学校晕倒了,已经被送到医院,您能尽快过来吗?”
张黎的血液几乎凝固。
“哪家医院?”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市第一医院急诊科。”
“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甚至没来得及和同事解释,直接冲出了会议室。
——
医院的走廊永远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
张黎一路狂奔,终于在急诊室门口看到了陈斌。小家伙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眼眶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斌斌!”
陈斌一看到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张叔叔!妈妈……妈妈突然晕倒了!”
张黎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妈妈会没事的。”
他抬头看向急诊室的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莫怡怎么会突然晕倒?
半小时后,医生终于走了出来。
“家属?”
张黎立刻起身:“我是。”
医生打量了他一眼,语气严肃:“病人已经醒了,但情绪极度不稳定。她心脏有问题,你们家属不知道吗?”
张黎一怔:“心脏?”
“心肌缺血,加上长期心理压抑,心脏负荷已经到极限了。”医生皱眉,“这次是情绪剧烈波动引发的昏厥,再这样下去,随时可能心梗。”
张黎的指尖微微发抖:“……能治好吗?”
“药物治疗可以缓解,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受刺激。”医生叹了口气,“她的心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张黎沉默地点点头。
——
病房里,莫怡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目光空洞,像是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躯壳。
张黎轻轻推开门,走到床边:“莫怡。”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嘴唇颤抖着,声音轻得像羽毛:
“张黎……陈列疼吗?”
张黎的心脏狠狠一揪。
——她知道了。
莫怡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们折磨了他三天……三天啊……”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他那么怕疼的人,小时候摔一跤都要龇牙咧嘴半天……”
张黎的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陈列有多怕疼。警校训练时,陈列每次受伤都要哀嚎半天,被他们笑话是“娇气包”。可就是这样的陈列,在最后的时刻,硬是扛了三天,一个字都没说。
莫怡的手死死攥着被子,指节泛白:“他们连……连尸体都不留给他……”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监护仪上的心率开始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张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莫怡!冷静点!”
但她的眼神已经涣散,泪水模糊了视线,只是喃喃重复着:“他疼不疼……他疼不疼……”
护士冲了进来,迅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几分钟后,莫怡终于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沉睡。但即使在梦里,她的眉头依然紧锁,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
张黎站在床边,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傍晚,陈斌被暂时安顿在护士站,由值班护士照看。
张黎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撑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他不知道莫怡是怎么知道真相的,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医生的话回荡在耳边:
“她的心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
病房的门轻轻打开,护士走了出来:“病人醒了,情绪稳定了一些,您可以进去了。”
张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莫怡靠在床头,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生气。
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下:“莫怡。”
她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张黎,我是不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张黎的心脏狠狠一疼。
他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会好的。”
莫怡苦笑了一下,眼泪再次涌出:“可我一闭眼……就看到他受苦的样子……”
张黎沉默了很久,最终低声说:“莫怡,陈列最希望的,是你和斌斌好好活着。”
她闭上眼睛,泪水滚落:“我知道……可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张黎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为了斌斌,也为了陈列。”
莫怡怔怔地看着他。
张黎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我答应过陈列,会保护你们。所以,你必须好好活着。”
“——这是他的遗愿,也是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