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警的警棍，沉甸甸地握在手里。
他锐利的视线在两个穿着不伦不类制服的男人和一脸平静的江城之间来回扫动。
整个车厢，落针可闻。
那两个假警察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又从煞白透出一股死灰。
领头的那个，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强作镇定，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同志，误会，都是误会。”
“我们是接到了线报，以为……”
江城打断了他。
“以为我是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普通百姓？”
江城的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车厢里格外刺耳。
他转向那名真正的乘警，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警察同志，第一，此二人身穿仿冒制服，其肩章、编号均与铁路公安系统制式不符，涉嫌非法持有、使用警用标志、制式服装罪。”
“第二，他们无法出示有效警官证件，却试图对我进行人身限制和行李搜查，涉嫌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招摇撞骗罪。”
“第三，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我手中这份由检察院封存，即将送往上级机关进行鉴定的刑事案件关键物证。在索要不成后，企图暴力抢夺，已构成抢夺罪（未遂）。”
“三罪并罚，我建议，立即将他们控制起来，移交前方到站的铁路公安部门处理。”
江城每说一条罪名，那两个假警察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只是收钱办事的地痞流氓，哪里听过这么专业的分析。
这哪是检察官，这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刑法》！
周围铺位的旅客们，也都听明白了。
看向那两个假警察的眼神，瞬间从疑惑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好家伙，假警察都混上火车了！”
“胆子也太大了，还敢抢检察官的东西！”
议论声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在车厢里炸开。
乘警不再有任何怀疑。
他向前一步，警棍直指两人。
“把手举起来，靠墙站好！”
那名领头的假警察，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倒。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然而，他旁边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同伴，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任务失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不如拼了！
“去你妈的检察官！”
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退反进，整个人如同一头发疯的公牛，撞向江城。
他的目标不是江城的人，而是江城死死护在怀里的公文包！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
乘警脸色大变，立刻就要上前制止。
但有人比他更快。
江城没有后退。
在对方扑上来的瞬间，他身体微微一侧，左脚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右腿的膝盖闪电般向上提起。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那壮汉的腹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江城的膝盖上。
他冲刺的巨大力道，全部化为了作用于自身的反冲力。
“呃……”
壮汉的咆哮变成了痛苦的闷哼，眼睛暴突，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瞬间弓起了身子。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股酸水直冲喉咙。
江城没有停。
在膝撞命中的同时，他抱着公文包的左手松开，手肘顺势下沉。
“咔！”
又是一声闷响。
手肘精准地砸在壮汉弯下的后颈。
壮汉连哼都哼不出来，身体一软，直挺挺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从暴起发难到瞬间被KO，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车厢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场面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年轻检察官，动起手来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可以说是狠辣。
那名乘警也愣住了，握着警棍的手悬在半空。
他自问自己出手，也未必能这么快就解决战斗。
剩下的那名假警察，彻底傻了。
他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同伴，又看了看面无表情收回腿的江城，裤裆里瞬间传来一股湿热。
他被吓尿了。
“警察同志，我……我自首！我什么都说！”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哭喊起来。
江城没有再看那两个废物一眼。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公文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抱在怀里。
然后，他走到乘警面前。
“同志，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个雷霆出手的人不是他。
乘警这才回过神来，他收起警棍，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几分敬畏的目光打量着江城。
“应该的，这是我的职责。”
他从腰间拿出两副手铐，将地上的两人牢牢铐住。
车厢里的秩序，很快在乘警和闻讯赶来的列车员维持下恢复了正常。
只是，再也没有人敢小看那个中铺的年轻人。
乘警将那两人拖到车厢连接处，让他们靠墙坐着。
江城跟了过去。
“同志，怎么称呼？”
“免贵姓王，王建国。”乘警王建国回答，态度很客气。
江城点了点头。
“王警官，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这两个人，能不能先不急着移交？”江城压低了声音。
王建国一愣。
“你的意思是？”
“他们只是棋子。”江城看着远处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抓了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背后指使他们的人，只会躲得更深。”
王建国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乘警，立刻明白了江城的意思。
“你想……放长线，钓大鱼？”
“没错。”江城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对方既然敢在火车上动手，就说明他们已经狗急跳墙。他们一定会在下一站，或者下下站，安排人接应，或者说，确认任务结果。”
他的手指在公文包上轻轻敲击。
“我想请你配合一下。我们把这个昏过去的，先藏起来。只留这个清醒的，让他有机会去联系背后的人。”
王建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年轻人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办案了，这是在设局！
“这太冒险了。”王建国严肃地摇了摇头，“火车站人多眼杂，万一让他跑了，或者他同伙还有人……”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江城看着他，“下一站是德州站，是京沪线的大站。我会立刻用列车上的电话，联系江城市检察院，由我院出面，协调德州铁路公安，请求他们便衣布控。”
“我们不需要抓人，只需要看清楚，来接头的是谁，记下他的长相，跟踪他，查清他的底细。”
江城的计划，大胆而周密。
他把所有可能都计算了进去。
他不仅懂法律，更懂犯罪心理。
王建国沉默了。
他看着江城那张年轻却写满沉稳的脸。
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这不仅仅是在帮江城，更是在维护他自己作为一名警察的尊严。
“好！我跟你干了！”王建国重重地点头，“你说吧，怎么做！”
江城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
凌晨四点。
绿皮火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缓缓驶入德州站。
站台上的灯光，将车厢连接处的地面照得忽明忽暗。
那个被吓尿的假警察，在王建国的“看管”下，显得坐立不安。
而他的同伴，早已经被悄悄转移到了列车员的休息室。
“老实点，敢乱动打断你的腿！”王建国故意大声呵斥了一句，然后转身朝车厢另一头走去，给假警察留下了一个可以打电话的空隙。
那假警察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注意，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BP机，飞快地按下一串数字。
不远处的阴影里，江城和王建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不到一分钟，站台上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响了起来。
一名穿着灰色夹克，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他只听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没有离开，而是走到站台边缘，继续抽烟，眼睛却死死盯着江城所在的车厢。
鱼儿，上钩了。
江城的心中一片冰冷。
而几乎在同时，几名穿着各色便服，看起来像是普通旅客的男人，从站台的不同方向，不着痕迹地朝着那名灰夹克男子围了过去。
德州铁路公安的人，到了。
火车即将再次启动。
王建国走到江城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都安排好了，照片拍下来了，人也跟上了。”
“多谢。”江城点头。
“你……自己多加小心。”王建国拍了拍江城的肩膀，“到了北京，那才是龙潭虎穴。”
“呜——”
汽笛长鸣，火车再次开始移动。
江城透过车窗，看着那个被便衣警察“夹”在中间，带离站台的灰夹克男人，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这只是刘天野庞大网络中的一个小节点。
但他相信，只要顺着这条线摸下去，迟早能挖出整张网。
他回到自己的铺位，重新躺下。
公文包依旧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夜，风波不断。
但江城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遥远的首都，等待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