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紧密交缠的触感,如同烙印,灼烫了夏棠一整夜。她几乎未曾深眠,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感官却异常清晰,全部凝聚在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上。他的掌心宽厚,温度偏高,指节有力,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悸动交织在她心头。
晨曦微露,帐内光线朦胧。夏棠先醒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林渊。他依旧沉睡,面容在晨光中显得平和,少了平日的冷厉,紧抿的唇线也松弛下来。而他们的手,依旧保持着昨夜入睡时的姿势,牢牢扣在一处。
她看得有些痴了,心跳不自觉加快,却又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了他,这难得的亲昵便会如朝露般消散。
然而,林渊的警觉性远超她的想象。几乎在她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后,他那浓密的眼睫便颤了颤,随即睁开。墨黑的眸子初时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蒙,但瞬间便恢复了清明,锐利如常。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随即下移,落在了两人依旧紧握的手上。
夏棠的心猛地一提,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
可他却先一步收紧了力道,没让她挣脱。
他的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重新对上她慌乱羞赧的眼眸,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醒了?”
“……嗯。”夏棠声如蚊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交握的手心也沁出薄汗。
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她的窘迫,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坐起身,动作利落地开始穿衣。仿佛昨夜那十指相扣的亲密,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夏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她拥着被子坐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他握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道。
用早膳时,气氛与往日并无不同。林渊依旧沉默,举止从容。只是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夏棠一眼。
“今日无事,可去库房挑些喜欢的料子,让人裁几身夏衣。”他语气平淡,如同吩咐一件寻常家务。
夏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将军。”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夏棠却因他这句看似随意的话,心头泛起了涟漪。他……是在关心她的衣着用度?还是……注意到了她前几日对着旧衣橱时,那一点点无意识的蹙眉?
她压下心头的雀跃,当真带着云袖去了库房。将军府的库藏丰富,绫罗绸缎堆积如山。她正细细挑选着,目光却被角落一个半开的锦盒吸引。里面并非衣料,而是几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料,旁边还散落着些刻刀工具。
其中一块玉料,已初具雏形,隐约能看出是一枚玉佩的样式,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只是尚未雕刻纹饰。
夏棠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她想起前些日子,曾见林渊在灯下雕琢玉石,当时他只说是“随手雕琢”。难道……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她不敢深想,连忙移开视线,胡乱指了两匹颜色清雅的杭绸,便匆匆离开了库房。
接下来的几日,林渊似乎格外忙碌,回府比平日更晚,身上偶尔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似是参加了什么必要的应酬。但无论多晚,他总会回到内室歇息。
两人同床共枕已成习惯,只是不再像那夜般十指紧扣,多是各睡各的,但距离却比最初近了许多。有时夏棠夜里翻身,手臂或腿脚不小心碰到他,他也不会立刻避开,只当她不存在般,依旧沉睡。这种无言的接纳,让夏棠愈发自在。
这日晚膳,林渊回来得比前两日早些。两人默然用罢饭,漱口净手后,他并未立刻起身去书房,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个不甚起眼的玄色锦囊,递到夏棠面前。
“拿着。”他言简意赅。
夏棠疑惑地接过,锦囊入手微沉,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她打开系绳,往里一看,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金银珠玉,而是几枚款式各异、却都透着古朴大气之感的……钥匙?还有一块沉甸甸的、刻着“林”字的乌木令牌。
“这是……”她抬起眼,茫然地看向他。
林渊神色平静,语气如常:“府中库房、账房及各处要紧门户的钥匙。令牌可通行府邸内外,若需支取银钱或调用人手,凭此令即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震惊的小脸上,补充道:“往后府中中馈,由你执掌。一应事务,不必再问过赵嬷嬷与钱管家,自行决断便是。”
夏棠彻底愣住了,握着那沉甸甸的锦囊,只觉得手心发烫,连带着心跳也失了节奏。
执掌中馈!
这意味着,她不再是这将军府名义上的女主人,而是真正拥有了掌控这座府邸内务的权力。他将他的家,他后方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
“将军……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声音哽咽,眼眶发热。她怕自己做得不好,怕辜负他这份沉甸甸的托付。
林渊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圈和那无措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怕了?”他问,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比平日柔和了些许。
夏棠仰头望着他,望进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里,那里没有质疑,没有试探,只有一片沉静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她忽然想起他带她去军营,想起他教她看舆图,想起他在宫宴上无声的回护,想起雨夜他躺在她身侧的陪伴……
她深吸一口气,将涌到眼眶的湿意逼了回去,用力摇了摇头。她将锦囊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无限的勇气。
“不怕。”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却异常坚定,“棠儿……定不负将军所托。”
林渊看着她眼中渐渐燃起的、混合着怯意与勇气的光,点了点头。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言,转身便往外走去。走到门边,却又停下,背对着她,留下一句,“若有难处,来寻我。”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夏棠独自坐在膳厅里,许久未曾动弹。手心里的锦囊和令牌硌得她生疼,却也让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庇护、被安排的娇气包。她是这座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是他的妻,是要与他并肩站立、替他打理好后院一切的人。
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伴随着被全然信任的巨大喜悦,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站起身,脚步沉稳地走回内室。将那锦囊小心翼翼地收进妆奁最底层,与那枚青铜虎符放在一处。
然后,她唤来了云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去请赵嬷嬷和钱管家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窗外,暮色四合,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
夏棠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渐浓的夜色,背脊挺得笔直。
她知道,属于她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而她,绝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