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
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高阳的视网膜上,进而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那不是一本书,更像是一个活物,一个以他的恐惧和生命为食粮的诅咒。
手机摔在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赵强焦急的呼喊声变得断断续续,最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掐断,彻底归于沉寂。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高阳自己粗重、绝望的喘息声,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他死死盯着那张送货单,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生死簿》的“篇章页”。暗红色的字迹仿佛拥有生命,在晨曦微光下缓缓流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容器:高阳。】
容器?什么容器?盛放什么的容器?恐惧?还是……死亡本身?
他猛地扑过去,想要将这张催命符撕得粉碎。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粘稠的触感传来,仿佛触摸到的不是纸,而是某种冷却凝固的血肉。他用力撕扯,用尽全身力气,但那看似脆弱的纸张却纹丝不动,连一个折痕都没有增加。它坚不可摧,如同命运本身。
“啊啊啊——!”高阳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将纸张狠狠掷向墙壁。纸张轻飘飘地落下,依旧摊开在地板上,那几行字仿佛带着嘲弄,无声地凝视着他。
崩溃过后,是麻木的冰冷。他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空洞。妹妹苍白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那无面红衣女人的恐怖形象取代。明晚十点……十字路口……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求生的本能,如同在彻底冰封的湖底点燃的一丝微弱火苗,开始顽强地燃烧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冲进卧室,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老旧的打火机。火焰,或许可以烧毁这邪祟之物!
他回到客厅,蹲下身,颤抖着按下打火机。
“咔嚓…咔嚓…” 齿轮摩擦,火星溅射,却不见一丝火苗。
天然气停了?不,不对!他凑近闻了闻,打火机里充足的丁烷气味清晰可闻。是点不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了火焰与这张纸的联系。
他不信邪,又冲进厨房,拧开煤气灶开关——死寂,连煤气泄露的嘶嘶声都没有。他疯狂地按动家里的所有电灯开关,一片黑暗。停电了,和“梦中”一样。但这晨曦微光,分明显示着外界供电正常。只有他的家,被一种力量隔绝了,变成了一个孤立的、绝望的牢笼。
他被困住了。被这所谓的《生死簿》,被那即将到来的“无面红衣”,困在了这个名为“家”的囚笼里。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压抑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逐渐放亮,城市苏醒的嘈杂声隐约传来,但这一切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实。高阳蜷缩在沙发角落,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无法点燃火焰的打火机,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上的“篇章页”,不敢有一丝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一阵突兀的、规律的敲击声,猛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咚…咚…咚…”
不是门铃,而是……窗户?
高阳浑身一颤,猛地扭头,望向客厅的窗户。窗帘只拉了一半,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明媚的晨光。
而就在玻璃窗外,紧贴着窗框的位置,不知何时,停着一只乌鸦。
通体漆黑,羽毛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油亮光泽。它用那坚硬如铁的喙,不紧不慢,极其规律地,一下,又一下,叩击着玻璃。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高阳的心尖上。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只乌鸦的眼睛——不是鸟类常见的黑豆眼,而是一种浑浊的、带着血丝的暗红色。此刻,这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穿透玻璃,牢牢地锁定着他。
它不是在随机啄击。它在“看”着他。
高阳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乌鸦停下了叩击的动作,歪了歪头,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它张开喙,发出了一声嘶哑难听的啼叫。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它开始用喙,在蒙着一层晨露的玻璃上,缓缓地划动。
不是无意义的痕迹。它在写字。
横、竖、撇、捺……暗红色的痕迹在玻璃上显现,与送货单上的字迹如出一辙!那粘稠的“墨水”,似乎就是从它喙上分泌出来的。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
【别信镜子】
四个字,清晰地烙印在玻璃上。
高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别信镜子?什么意思?是指昨晚镜中那个诡异的微笑,那个写下“看窗外”的倒影?镜子里的,不是真实的自己?还是说……镜子会映照出更可怕的东西?
没等他细想,那只乌鸦完成了“书写”,再次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叫,振翅飞走,消失在楼宇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玻璃上那四个逐渐开始凝固、下滑的暗红色大字,如同一声来自未知的、充满恶意的警告。
高阳的心彻底乱了。这突如其来的“提示”,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将水搅得更浑。这乌鸦是什么?是《生死簿》的一部分?还是另一个试图干涉的“存在”?“别信镜子”……如果他连自己映照出的影像都不能相信,那他还能相信什么?
他下意识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地板上的“篇章页”。
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上面的字迹,竟然开始发生了变化!
【故事已收录。】
【欢迎来到,《生死簿》】
【容器:高阳。】
【篇章一:无面红衣】
【规则提示:视线,是她的锚点。沉默,是你的护甲。】
新的文字浮现了!
“视线,是她的锚点。沉默,是你的护甲。”
这……这是对抗那无面红衣的方法?只要不看她的脸(虽然她也没有脸),不发出声音,就能安全?
高阳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如果这提示是真的……
他死死记住这两句话,如同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然而,这股刚升起的希望,下一秒就被彻底击碎。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客厅那面装饰用的、边框华丽的落地镜。
镜子里,映照出他苍白惊恐的脸,映照出凌乱的客厅,映照出地板上那张诡异的“篇章页”。
但……镜子里,没有映出玻璃窗上,那四个刚刚被乌鸦写下的、触目惊心的血字——【别信镜子】。
仿佛那四个字,在现实世界中存在,却在镜中的世界里,被彻底抹去了。
高阳的血液,瞬间冻结。
乌鸦的警告……镜子……《生死簿》的规则提示……
到底……该信哪一个?
或者说,这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存在”,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充满恶意的游戏?
他看着镜中那个同样惊恐万状的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被拖入一个无法理解、无法逃脱的深渊。而“明晚十点”的十字路口,仿佛就是深渊的入口。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着那个注定的时刻,无可逆转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