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铭的诧异,在于陛下和郡主为何会出现在此。
而沈子辰的震惊,则在于他姐姐沈知意竟真的与江砚定了亲!
昨日江砚上门提亲,今日他来接姐姐同游,这两桩大事,沈子辰竟都而完美错过。
他现在要文武兼修,忙得很。
兄长沈子铭提起时,他还只当是兄长被陆执气糊涂了说的浑话。
方才在府内,他还信誓旦旦绝无可能,此刻却亲眼见到江老师,正搀扶着姐姐下马车!
小厮眼见陛下亲临,大跑着禀告老爷夫人。
沈巍与沈母匆忙出迎,一番行礼问安后,沈母赶紧安排下人引两位贵人去更衣,以免着凉。
偏厅内,饭菜早已备好。
因着圣驾突至,沈母又忙不迭吩咐厨房添菜,甚至谨慎地请来府医验毒,一番周到安排后,众人更衣完毕,重新落座。
饭桌上气压低沉。
晏清夹着菜,目光时不时飘向上首的江砚,揣摩着老师的脸色。
奏折未批完、偷溜出宫、衣衫浸湿有失仪态……
他很能想象出回宫后,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长乐郡主更是连头都不敢抬,生怕江砚把她今日之举告知母亲。
她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对面那个突然成了她“准师娘”的死对头沈知意。
沈父沈母原本准备了许多关于婚仪,关于后续安排的话,此刻因着这两位天家贵胄在场,是一句也未能提及。
这顿饭吃得是鸦雀无声,唯有碗筷轻碰的细微声响。
饭后,沈母望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丝,轻叹道:“本还想劳烦阿砚,帮意儿瞧瞧她那把损了弦的琴,看来今日是不便了。”
她话音未落,晏清立刻抢着接话,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将功补过:“得空!太得空了!老师,您说是不是?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正好等等再回宫。”
他实则是怕此刻回去要面对太后的盘问,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说罢还不忘冲江砚挑眉,一脸的求表扬神情。
江砚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也好。”
于是,一行人便移步至沈知意的琴室。
江砚净手后,取来工具,垂眸审视琴身。
他手指修长,动作不疾不徐,拆卸、校音、续弦、调试,带着一种沉稳从容的韵律。
琴很快修好,江砚指尖随意拨过琴弦,清越空灵的泛音便流淌出来。
他看向沈知意,道:“来试试音。”
沈知意依言上前,在琴案前坐下。
对面几人端端正正坐在蒲团上,连平日活泼的沈子辰,在江砚面前也像入了定。
她觉得这不像是自家琴室,倒像是书院考校,而她是那个不幸被夫子点名,需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示的学子。
因琴弦新断,又有婚前诸事纷扰,她确实久未碰琴,指尖触及微凉的琴弦时,竟生出几分生疏的紧张。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奏了一曲《鹤鸣九皋》。
初时几个音略显滞涩,但她很快沉浸其中,指法渐趋流畅,乐声如流水潺潺,意境开阔,仿佛真见仙鹤于云间徘徊清鸣。
然而,就在乐曲行至中段,一个本应清越激扬的高音,因她左手按弦力度稍欠,发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沉闷杂音。
一直凝神细听的长乐郡主,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她清楚地看到,闭目聆听的江砚,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瞬,在膝头轻轻点着节拍的手指也顿了顿。
看来自己没有听错,沈知意就是弹错了,江老师岂能听不出来!
沈知意的错,无论是大是小,是何缘由,她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长乐心下笃定,忍不住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身边的晏清。
晏清原本一怔,看着眼神示意,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音,点了点头。
沈知意自己当然也知道弹错了,一曲终了,余音尚在梁间萦绕。
她便匆匆与江砚对视一眼,随即飞快地低下头真像是等待夫子训诫的学子。
琴室内安静片刻,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等着江砚,这位以要求严格著称的帝师,会如何点评。
岂料,江砚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只两个字:
“甚好。”
众人怔愣,脸上俱是错愕。
甚好???
连自以为最最最懂老师的晏清,也不由得吃惊。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老师对他可不是这么宽容的,老师不该是那副吹毛求疵的样子吗?
是谁替身他敬爱的老师,快把那个板着脸动不动就拿戒尺的老师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