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不会生气?她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怕阿芷生气吗?”
江府书房内,江砚手指捏着小狗的前爪,看着那只被迫站立的小狗崽喃喃自语。
小狗许是站得无聊,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起初主人问它时,它还汪汪两声以示回答,此刻却彻底耷拉下脑袋,两只耳朵软趴趴地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江砚把它拎起来,它就僵站着;一放下,立刻“啪嗒”瘫成一张狗饼。
江砚今日将两人成婚的消息放了出去。
一是因亲友请帖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二来,经过昨夜信鸽石沉大海,他心底那份不安愈发浓重。
他怕沈知意答应求婚只是一时冲动,若她真后悔了将这消息公之于众,或许能绝了她的退路。
他行事向来算无遗策,唯独在她的事上,竟也需用上这般近乎无赖的手段。
正在他心绪不宁之际,外面传来岚钊的声音:“主子,有要事禀报!”
“进。”
岚钊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宫里传来消息,陆执将军动用了陆家的丹书铁券,正在御前请求陛下为他与沈小姐赐婚。”
江砚眸中温润瞬间褪尽,豁然起身:“备马!”
将手中装死的小狗塞给闻声进来的下人,江砚披上外袍,扬鞭直奔皇宫。
皇宫,御书房。
陆执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双手高捧镌刻陆家赫赫战功的丹书铁券。
晏清端坐高位,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中叫苦不迭。
他已经派人传话,可老师怎么还不来!
若此事与江砚无关,单论江山社稷,陆家世代忠良,以此铁券求一道并不过分的赐婚,于情于理,他都该答应。
可偏偏,陆执要求娶的,是老师心尖上的人!
“陛下,江大人求见。”内侍通报。
晏清立刻起身:“快请!”
江砚步履从容地踏入御书房,目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陆执。
陆执感受到他的视线,回眸瞪了他一眼,眼中愤恨如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陆爱卿,先起来说话。”小皇帝试图和稀泥。
陆执却不起身,反而对着江砚厉声质问:“江大人,你为何要横刀夺爱?”
江砚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沈姑娘并非死物,何来夺字一说?”
“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趁虚而入,不讲道德!”
“陆将军,”江砚看向他,眼神锐利,“江某是在你二人婚约已断,沈姑娘恢复自由之身后,才依礼上门求亲。三书六礼,名正言顺,何来不道德?”
“她只是一时气急,才会脑袋发热答应你,你不该跟着她一起胡闹!”陆执强硬道。
“两情相悦,两姓联姻,结为秦晋之好,如何是胡闹?”
江砚向前一步,气势隐然压过陆执,“沈姑娘自有她的感受与抉择,沈家自有其考量。旁人,没有资格替他们做主。”
陆执不甘,强辩道:“我与知意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订婚三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绝不会离开我!”
江砚闻言,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声音清冷:“那看来,陆将军还不够了解她。”
“你……!”陆执气急败坏。
他知道江砚巧舌如簧,他是说不过他的,于是再度转向晏清,重重叩首,“臣恳请陛下赐婚!”
小皇帝求助般地看向江砚,却见老师眼帘低垂,并未给他任何暗示。
他只得清了清嗓子,摆出帝王威仪:“朕乏了。陆将军,念你初次私离军营,朕不予追究,即刻返回,下不为例。”
说罢,竟直接起身离去。
“陛下,陛下!”陆执连唤数声,却只看到皇帝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
御书房内,只剩下江砚与陆执两人。
江砚不紧不慢地伸手入怀,取出那只尚未填充香料的扁扁香囊,郑重其事地系在腰间玉带上。
随后,又将衣袖稍稍挽起,露出腕间那枚与沈知意一对的沉香木镯。
他这才走上前,伸手欲扶陆执。
“陆将军,丹书铁券是陆家几代人的荣誉,不适合此用。起来吧。”
江砚这句话说的是“起来罢”,听那语气倒像是在跟他说“放弃罢”。
向来不拘小节的陆执,此刻却眼尖地认出了那香囊出自沈知意之手。
而江砚腕间的木镯,与今日沈老爷子坟前,他在沈知意腕间看见那只用料、雕刻工艺都很相似。
他猛地抬眸,撞进江砚眼底漫不经心的挑衅,怒火瞬间冲垮理智,起身挥拳便朝江砚面门砸去!
江砚似乎早有预料,抬手以掌稳稳接住他的拳头,劲力吞吐,竟与陆执这沙场悍将不相上下!
陆执心中大震,他知江砚懂些拳脚,竟不知江砚有如此身手!
不待他反应,江砚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我准夫人说,不想再见你,婚宴便不邀请陆将军了。待将来犬子满月之时,定当奉上请柬。”
“犬子”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陆执心口。
他气血翻涌,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江砚却已拂袖转身,洒然离去。
陆执僵在原地,望着那消失在殿外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他转身,再次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嘶声高喊:“臣陆执,恳请陛下赐婚——!”
内侍苦劝无果。
暮色渐沉,宫灯次第亮起,皇帝始终没有出来见他。
陆执跪在冰冷的宫砖上,脑中却反复回响着江砚那句“犬子”。
忽然,他心思一动,一个念头划过,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江家到江砚只此孤零零一人。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江砚肯定不知道沈知意腹部受伤,有难孕育之嫌,如果他知道了,这婚事定不会成!
沈知意先与他退婚,而后又被江砚退婚,她肯定要哭着求他重续婚约!
不过,现在不宜直接去找江砚,毕竟,他还想把“孩子”顺理成章地寄在沈知意名下,不能这么快暴露沈知意不能孕育。
他可以先以此跟沈知意谈条件,让她退了江家的婚,继续嫁给他。
即便沈知意不能为他孕育子嗣,他也愿意让她坐将军夫人之位。
若不成,再去找江砚。
陆执想通这些,收起铁券丹书,起身往宫外走去。
他刚迈出御书房,御史中丞孙尚竟在外面站着。
孙尚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让陆将军去京郊大营督导新兵操练,命下官陪同。”
陆执脸色一僵,下颌线紧绷着,他自然明白所谓“陪同”是何意。
江砚竟然能如此不择手段!
他根本不敢与他公平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