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中取出那枚翡翠扳指,递到她面前。
翠色通透,一看便知是珍品。
“父亲赏的。”他语气平淡,却在看到苏清沅惊喜的眼神时,嘴角忍不住上扬,“往后,这样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苏清沅指尖抚过冰凉的扳指,他能被父亲看重,她由衷地替他欢喜,却又隐隐觉得,这个男人身上藏着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沈煜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握紧她的手,“别担心,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能在这府里站得更稳。”
正院。
王氏的帕子在指间绞得变了形,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底的焦躁愈发明显。
“你看看!你看看!”
她将一本账册重重拍在沈砚面前的梨花木桌上,“不过两个月,城南城西的粮庄收益竟比从前翻了倍,你这个嫡长子,手里握着沈家大半的产业,却只知守成!”
沈砚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茶水漫过指缝,他却浑然不觉。
“母亲,粮庄本就地处漕运枢纽,二弟不过是借了苏家的船帮势力……”
“借势?”王氏冷笑一声,气得端起茶盏便想泼过去,终究还是生生忍住。
她指尖抖得厉害,“沈煜能借势,你为何不能?当初若不是你非盯着那个商户女,苏清沅如今便是你的妻,苏家的人脉,船帮的势力,哪样不是你的助力?”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如今倒好,你父亲连江南盐务都交给了他,那是沈家的根基!你以为你父亲是真看重他?他是在敲打你!敲打你这个嫡长子,连个庶子都比不上!”
沈砚的脸色白了几分,他怎会感觉不到危机?
父亲看向沈煜的眼神越来越温和,甚至开始让账房将部分产业划到西跨院名下,连母亲日日磋磨张若涵,父亲都只淡淡一句“家宅不宁,有失体统”便揭过。
“我知道了。”沈砚的声音有些发闷,“江南盐务的账册,我再仔细核对一遍。”
“核对?”王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等你核对清楚,沈煜怕是连盐引的脉络都摸透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那盐务必须握在你手里,否则将来这沈家,哪还有你嫡长子的立足之地?”
沈砚沉默着没应声,指尖在账册上划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西跨院的方向。
那里住着苏清沅,那个本该是他妻子的女子。
他想起新婚夜错送的花轿。
想起沈煜眼底那抹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想起苏清沅在沈煜身边时,虽依旧羞怯,眉宇间却渐渐有了安稳的暖意和依赖。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长房内室,张若涵对着铜镜卸下钗环,铜镜里映出的面容依旧娇美,只是眼底的青黑遮不住。
“夫人,这是刚炖好的燕窝,您趁热喝吧。”贴身丫鬟捧着白瓷碗进来,语气里满是心疼。
张若涵瞥了一眼那碗燕窝,忽然抬手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白瓷碎裂,甜腻的燕窝溅在青砖上。
丫鬟吓得“扑通”跪下,“夫人饶命!”
“饶命?”张若涵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我在这沈府,活得连条狗都不如,谁又肯饶我?”
她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走到窗边望着西跨院的方向。
这嫡长媳的位置,原该是风光无限的,可婆母日日磋磨,沈砚懦弱无能,别说执掌中馈,就连给自己添支像样的珠钗都要被婆母指摘奢靡。
可苏清沅这个庶子媳却日日被沈煜护在羽翼下,连老爷,老夫人都对她厚待,王氏也对她客客气气,这让她心口像被蚁虫啃噬,又痒又痛。
她抚着鬓边的珠花,压下心中的郁气,转身扶起丫鬟,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柔弱,“起来吧,碎了就碎了,再炖一碗便是。”
丫鬟愣了愣,见她神色如常,连忙应声起身。
张若涵重新坐下,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指尖轻轻点着镜面。
王氏不喜她,沈砚护不住她,苏清沅这个庶子媳却日渐风光。
夜已深,长房内室的烛火却还亮着。
张若涵屏退了下人,亲自为沈砚续上热茶,指尖不经意般划过他的手背,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暖意。
“夫君今日在书房待了许久,可是为盐务的事烦忧?”
她声音柔得像水,目光落在沈砚紧锁的眉头上,“其实母亲的话虽急了些,却也是为夫君着想,您是沈家嫡长子,沈家产业,本就该是您的。”
沈砚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烦躁,“我知道,可二弟他……”
“二弟再能干,终究是庶出。”张若涵打断他,语气添了几分急切,却又很快压下去,只化作一声低叹。
“夫君,我们总要为孩子们打算,您想想,若将来沈家的实权都落到二房手里,我们的孩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怕是连抬头做人的底气都没有。”
她垂下眼睫,声音带着哽咽,“我在府里受些委屈倒也罢了,可我见不得夫君您……您明明是嫡长,却要被人压一头,母亲日日为您忧心,鬓角都添了多少白发,您忍心吗?”
沈砚的脸色沉了沉。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尴尬?
可沈煜确实厉害,就成婚后的这两月,经他手的事情都必有一番造化,如今连父亲都对他另眼相看。
他们之前都被沈煜的表象给骗了,以为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谁承想他竟有这般的能力和手段。
“父亲既已将盐务交给他,我若再去争……”
张若涵往前凑了凑,握住他的手,“夫君您就是性子太仁厚,总想着兄弟和睦,可这深宅大院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和睦?您退一步,人家便敢进一步,直到把您逼得无路可退!”
她抬眼看向沈砚,眼底闪着异样的光,“江南盐务是沈家的根基,只要握住了盐引,那些商户、漕帮自然会向您靠拢,到那时,父亲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谁才是能担起沈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