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想起父亲看沈煜时那赞许的眼神,想起母亲尖利的指责,想起苏清沅站在沈煜身边时那安稳的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了上来。
“可二弟他不会放手的。”
“他不放,您便去争啊。”张若涵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
“您是嫡长子,名正言顺,您可以去查他的账,去挑他的错处,盐务里头关节多,哪能一点纰漏都没有?只要抓住一点错处,父亲即便再看重他,也不能不顾规矩,夫君,你是嫡长,占着天时地利,再加上我帮你打理内宅,收拢人心,何愁不能把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
她握住沈砚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语气却滚烫,“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想看着你被沈煜比下去,踩在脚下,更不想我们的孩子,将来还要对着他们的孩子低头!”
沈砚猛地站起身,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决断。
“你说得对。”他沉声道,“我是嫡长子,这沈家的一切,本就该是我的。”
他是嫡长子,生来便该继承沈家一切,凭什么要被一个庶子压过风头?
沈砚被王氏和张若涵的话搅得心头火起,连夜便去了账房,翻查江南盐务近半年的旧账。
几日后,沈砚便揣着几本账册去了书房。
沈父见他神色凝重,便知有事。
沈砚将账册推到案前,“父亲,儿子查了江南盐务的旧账,发现前几日被扣的那批盐引,放行文书上的签字有问题。”
沈父拿起账册翻看,眉头渐渐蹙起。
沈砚语气笃定,“这签字虽是管事的笔迹,却少了私章,按规矩是不能放行的,定是沈煜为了尽快解决此事,私下用了手段,怕是动了苏家的关系,这不合规矩。”
沈父指尖叩着桌面,没说话。
沈砚又道,“江南盐务关乎朝廷赋税,若开了这个先例,往后怕是难以管束,儿子以为,该彻查此事,严惩相关人等,以儆效尤。”
他话里的“相关人等”,自然指的是沈煜。
沈父沉默片刻,忽然抬眼,“你想怎么查?”
沈砚胸有成竹,“请父亲下令,让账房彻查那批盐引的往来账目,再传讯江南,问明放行细节,若真是沈煜违规操作,定不能姑息。”
沈父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你可知,那批盐引被扣,是因为地方官故意刁难?漕帮出面,不过是按规矩打点,并未违规。”
沈砚一愣,“父亲怎么知道?”
“沈煜昨日已将详情报给我了。”沈父放下账册,语气沉了沉,“他不仅解了围,还顺带揪出了地方官贪墨的证据,已递了折子给巡抚,这是大功一件。”
沈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褪成青白,“可……可那签字确实少了私章……”
“是少了私章,”沈父打断他,“但他留了后手,让管事补了手书说明,手续齐全,挑不出错处。”
他看着沈砚,眼神里满是失望,“你费尽心思查这些,就是为了挑他的错?”
沈砚喉结滚动,说不出话来。
“砚儿,”沈父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是沈家嫡长子,心思该放在如何做事上,不是整天想着算计弟弟!沈煜接手盐务,是为沈家挣前程,你倒好,不帮衬也就罢了,还想着怎么拖后腿吗?”
沈砚猛地抬头,“父亲,儿子不是……”
“不是?”沈父将账册重重摔在他面前,“若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吹风,你怎会突然盯着这点小事不放?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
他起身指着门外,“回你院里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嫡长子该做的事情!”
沈砚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能躬身应道,“是。”
走出书房时,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凉。
他从未被父亲如此严厉的苛责过。
他知道,父亲定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这顿斥责,不仅是失望,更是敲打。
回到长房,张若涵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迎上来,“夫君,怎么样了?”
沈砚看着她,眼底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你满意了?”
张若涵一愣,“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砚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让我查的那批盐引,沈煜早就报给父亲了,他不仅没犯错,还立了功,倒是我,被父亲训斥了一顿,罚了闭门思过!”
他指着张若涵,“是不是你撺掇我这么做的?”
张若涵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夫君,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沈砚打断她,“你是担心我压不过沈煜,你这嫡长媳的位置坐不稳吧!”
他看着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张若涵,忽然觉得无比厌烦。
他拂袖而去,留下张若涵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上,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沈父的书房里,檀香依旧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的凝滞。
沈煜立在案前,指尖捻着那枚翡翠扳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
方才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江南盐务这桩事,你办得很好,巡抚的折子已经递到京里,圣上虽未明说,却赏了御笔亲题的‘勤勉’匾额,这是沈家的体面,煜儿,你大哥虽有不足,但终究是沈家嫡长,往后这府里的担子,还得他挑,你手腕硬,能力强,多帮衬着他些,待他站稳脚跟,父亲不会亏待你。”
帮衬?
沈煜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他以为,父亲只要瞧见了他的能力,看到他为沈家挣下的荣光,总会对那根深蒂固的嫡庶之别,生出几分动摇,几分重新审视的念头。
如今看来,终究是他太低估了这沈府里,嫡庶二字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分量。
前世若非沈砚早逝,嫡脉断绝,又恰逢他军功赫赫,足以撑起沈家门面,这府里的家业,恐怕到死,也轮不到他这个庶子来继承!
“父亲,”沈煜抬眼,黑眸里已经没有丝毫波澜,“大哥是嫡长,自有父亲手把手教导,轮不到我这个庶子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