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月度大会召开的日子，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气氛中如期而至。
殷娇娇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自己，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妆容清淡却精神奕奕，唯有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凝重，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将准备好的微型U盘（用于拷贝证据）、以及以防万一的录音笔小心地放进公文包内侧口袋。
出门前，她最后检查了一遍手机，确认与孙姐约定的暗号信息已准备好。苏晓月那边也发来了确认消息，表示已经准备好了应急方案，一旦收到殷娇娇的求救信号，会立刻采取行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出租屋的门。今天，她不是去参加会议，而是去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战场。
按照计划，她先去了公司总部，露了个面，确保有人看到她出现在那里。然后，在会议即将开始、人流最混乱的时候，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总部大楼，打车直奔花州医美旗舰中心。
路上，她给孙姐发了条预设好的消息：“孙姐，之前王太太案例的数据，可能需要和医美中心这边再核对一下细节，麻烦您大概十点半左右打电话到前台问一下，谢谢。”
孙姐很快回复了一个简单的“OK”。
十点二十五分，殷娇娇抵达医美中心。与往常的门庭若市不同，因为经理和大部分骨干都去总部开会了，中心显得冷清了许多，只有几个值班的顾问和前台。
前台小姐认得殷娇娇，知道她是总部来的“顾问”，虽然有些意外她今天会来，但还是客气地接待了她。
“殷顾问，李经理他们去总部开会了，您今天这是？”前台小姐问道。
“哦，我过来做一下客户回访，顺便再看看一些资料。”殷娇娇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可能要去李经理办公室找份文件。”
她说着，便熟门熟路地朝着李姐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前台小姐见她如此坦然，又是总部的人，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敢多问。
十点三十分整，前台的电话准时响了起来。前台小姐接起电话，殷娇娇隐约听到她说道：“……售后部？核对数据？王太太的案例是吗？您稍等，我查一下……”
很好！孙姐行动了！
殷娇娇不再犹豫，加快脚步，走到李姐办公室门口。门果然是锁着的。她并不意外，迅速从包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看似普通的磁卡套（里面其实夹带着一层特殊的干扰薄膜，是苏晓月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据说能干扰某些老式电子锁的识别），在门禁上快速刷了一下。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指示灯闪烁了一下，似乎有瞬间的延迟。殷娇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咔哒”一声，门锁竟然真的开了！
她心中一喜，立刻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她不敢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迅速锁定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时间紧迫！她必须在前台小姐结束通话、或者有其他值班人员过来之前得手！
她再次拿出那个特制的磁卡套，尝试性地在抽屉的电子锁上刷了一下——无效。这种物理锁具显然更高级。
怎么办？硬撬肯定不行，动静太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视办公室，寻找可能的线索。李姐这种人，会不会有记密码的习惯？或者把钥匙藏在某个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李姐的电脑键盘底下、花瓶后面、甚至盆栽的土壤里……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她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难道要功亏一篑？
不甘心！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紧锁的抽屉，忽然，她注意到抽屉侧面靠近底部的地方，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像磨损的划痕。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那道划痕，感觉边缘有些毛糙……像是经常被什么东西摩擦？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李姐会不会是把备用钥匙用胶带粘在抽屉底部这种老套但往往有效的地方？
她立刻趴在地上，侧着头，艰难地朝抽屉底部望去。光线昏暗，看不太清。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过去——
果然！在靠近内侧的角落里，一小截银色的金属边反射着微光！上面似乎还粘着透明的胶带！
找到了！
她心中狂喜，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进去，摸索着，用力一抠——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连着胶带一起被她抠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咔”，锁开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开抽屉，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赫然躺在最上面！
她拿出文件夹，快速翻开。里面果然不是“没用的旧文件”，而是几份装订好的合同，以及一些手写的流水记录。
她迅速浏览着合同内容，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正是她猜测的“阴阳合同”！与渠道方签署的公开合同上，返点比例是符合集团规定的20%，但附加的保密协议附件里，白纸黑字写着真实的返点高达60%！而且，收款账户正是那个私人皮包公司的账户！
而那些手写流水，则详细记录了每一笔高额返点的支付时间和金额，与之前她捡到的那张纸条上的信息完全吻合，甚至更多！
铁证如山！
她立刻拿出微型U盘，插入李姐的电脑（幸好电脑没设开机密码，或者李姐觉得在锁着的办公室里很安全），将文件夹里的所有内容一一扫描存档。同时，她用手机将关键页面对焦清晰，连续拍照。
她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抖，但操作却异常迅速和稳定。每一个文件，每一页纸，都像是射向李姐和张姑姑心脏的子弹！
就在她刚完成扫描，准备将文件原样放回时，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刚才总部售后部来电话核对数据，还挺急的。咦？殷顾问好像进李经理办公室了？怎么还没出来？”
是前台小姐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殷娇娇浑身汗毛倒竖！来不及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文件塞回文件夹，放进抽屉，锁好！然后将钥匙胡乱地按回原来的位置（顾不得是否牢固了），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看到旁边书架上有一本产品宣传册，立刻抽出来，同时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呼吸。
几乎就在她做完这一切的瞬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随后被推开。前台小姐和一位值班的副经理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疑惑。
“殷顾问？您……找到需要的文件了吗？”副经理看着殷娇娇手里拿着宣传册，站在办公室中央，有些不解地问。
殷娇娇心脏还在狂跳，但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略带歉意的笑容：“啊，找到了，就是这份宣传册，里面有个数据我需要引用一下。不好意思，看入神了，忘了时间。”她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语气轻松，“李经理办公室视野真好，我顺便看了看窗外。”
她的话合情合理，表情也看不出破绽。副经理和前台小姐对视一眼，虽然觉得有点奇怪（看宣传册需要锁门在里面看？），但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哦，这样啊。那您还需要什么吗？”副经理客气地问。
“不用了，谢谢。资料我已经拿到了，这就回去。”殷娇娇保持着微笑，拿着那本充当掩护的宣传册，从容地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走出医美中心，坐上出租车，殷娇娇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简直像是在刀尖上跳了一场芭蕾。
她紧紧攥着公文包，里面那个小小的U盘，此刻重若千钧。
证据，终于到手了。
然而，成功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情绪开始在她心中蔓延。
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比如即将召开的集团月度大会上，公开这些证据？像上次揭发“一夜回春”那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现场打脸？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她几乎能想象到李姐那张惊恐扭曲的脸，能想象到在场所有人的震惊，能想象到张姑姑可能的气急败坏……那绝对是她“成分警察”生涯的又一高光时刻，爽感爆棚！
但是……后果呢？
这将不仅仅是打脸李姐一个人。这将是一枚投向“容颜”集团内部的巨型炸弹，会直接炸向张翊安的亲姑姑！会彻底暴露集团医美板块管理上的巨大漏洞和腐败！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地震！股价暴跌？声誉扫地？内部清洗？
张翊安会如何应对？他会大义灭亲，支持她这个“正义的举报者”？还是会为了维护家族颜面和集团稳定，选择压下此事，甚至……牺牲掉她这个“不懂规矩”的引爆者？
她想起了张翊安那双深不见底、永远冷静的眼睛，想起了他说的“在我的规则里生存”。他的规则，会允许这种直接掀翻桌子的行为吗？
如果她选择公开，很可能不仅扳不倒根基深厚的张姑姑，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被扣上“破坏集团稳定”、“泄露商业机密”的罪名，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甚至可能面临更严厉的惩罚。
可如果她选择沉默，或者仅仅私下将证据交给张翊安处理……那李姐和张姑姑会不会只是被轻轻放下？那些被坑害的消费者，比如小雅，她们的权益谁来保障？这个吸血的毒瘤会不会换个方式继续存在？
道德良知与职场生存法则，个人正义与集团利益，在她心中激烈地搏斗着。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每一条路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按下拨号键。
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地权衡。
回到公司，月度大会已经结束，各部门的人正三三两两地从会议室出来。殷娇娇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姐，她正和几个人谈笑风生，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被抄了。
看到殷娇娇，李姐甚至还对她点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热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优越感。
殷娇娇也回以微笑，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冰冷的锋芒。
李姐，你就尽情笑吧。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只是……以何种方式让你笑不出来，我还在斟酌。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将那个存有致命证据的U盘紧紧握在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