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冷的自来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台的白瓷上,溅开细小的水花。镜中的殷娇娇,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冲刷干净,只剩下淬火般的坚定。

小雅按下指印时那空洞麻木的眼神,成了压垮她心中天平的最后、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天,就可能多一个小雅,多一个被这些话术和贷款拖入深渊的年轻生命。

她擦干脸上的水渍,整理好微乱的发丝和衣领。镜中的女人,面容依旧明艳,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仿佛即将出征的战士。

走出洗手间,沙龙会场依旧是一片觥筹交错的虚假繁华。李姐正端着香槟,与几位珠光宝气的贵妇谈笑风生,徐顾问则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下一个“猎物”。殷娇娇冷冷地扫过他们,目光如同看着舞台上的小丑。

她没有再停留,径直离开了医美中心。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无比清醒。

回到出租屋,她反锁上门,拉上窗帘,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她打开电脑,插上那个存有致命证据的U盘。

是时候,准备最终的“战书”了。

她并没有立刻联系那位财经记者,也没有登录“成分警察”的账号。冲动曝光是下策,她要的是一击必中,是让李姐和张姑姑再无翻身之地,是倒逼“容颜”集团必须进行彻底的清洗和改革!

她需要一个更正式、更无法被忽视的舞台——集团月度大会!

根据内部通知,下一次月度大会就在三天后。届时,集团所有中层及以上管理人员都会参加,李姐作为业绩“优异”的中心经理,必定会上台汇报。而张翊安,作为总裁,也必定在场。

她要在这个象征着集团权力和秩序的最高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这层最丑陋的遮羞布!

目标明确,殷娇娇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她不再仅仅是整理证据,而是要制作一份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重磅的揭发报告。

她将U盘里的扫描件和照片进行精细分类、标注。阴阳合同、高额返点流水、私人账户信息……这些是核心证据。

但她知道,光有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和条款还不够,无法引起最广泛的情感共鸣和道德愤慨。她需要更直观、更具冲击力的东西。

她想起了小雅,想起了在沙龙角落里目睹的那场“贷款悲剧”。她需要将这种个体的悲剧,与李姐、张姑姑的系统性腐败联系起来。

她开始行动。她通过内部系统(利用“宙斯”项目组和“超温和线”调研的权限作为掩护),调取了花州旗舰中心近一年来所有办理了消费贷款的客户记录(脱敏后)。她不是要泄露客户隐私,而是要进行分析。

她设计了一个简单的数据模型,将客户年龄、贷款金额、贷款期限、所购项目等进行交叉分析。结果触目惊心:超过70%的贷款客户年龄在35岁以下,其中近一半是像小雅这样的25岁以下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平均贷款金额远超其合理收入水平;贷款期限普遍偏长,意味着总利息高得吓人;而他们所购买的项目,大多是价格虚高、效果被严重夸大的“套餐”。

这哪里是医美消费?这分明是针对年轻、涉世未深、又充满容貌焦虑的女性群体,进行的有组织、有预谋的金融收割!

接着,她开始搜集那些话术模板和“成功案例”背后的真相。她利用网络爬虫(闺蜜苏晓月友情提供的简易工具),搜索徐顾问展示的那些“素人变女神”对比图,果然发现其中不少盗用自网络博主,或者经过了严重的PS处理。她还找到了几个之前曾在中心消费过、后来在社交媒体上吐槽效果不佳、甚至遭遇暴力催收的匿名帖子,虽然很快被删,但仍有截图留存。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那份冰冷的核心证据结合在一起,逐渐拼凑出了一幅完整而可怕的图景:一个利用信息不对称、人性弱点和金融工具,系统性掠夺消费者财富、践踏消费者尊严的黑色产业链!

殷娇娇越整理,心越冷,也越坚定。

她开始撰写报告正文。她没有使用太多情绪化的语言,而是用最冷静、最客观的笔触,陈述事实,展示数据,罗列证据。但她清晰的逻辑和确凿的证据本身,就构成了最强大的控诉。

报告标题,她拟为:《关于花州医美旗舰中心系统性违规操作、侵害消费者权益及涉嫌商业舞弊的调查报告》。

在报告的最后,她没有提出具体的处理建议,而是抛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当‘美丽’成为谎言包装的诱饵,当‘投资自己’成为高利贷的华丽外衣,当集团的业绩增长建立在无数‘小雅’们的血泪和未来之上时,‘容颜’所追求的‘美’,究竟是什么?这样的‘业绩’,又能让‘容颜’走多远?”

她知道,这个问题,最终会摆在张翊安面前,逼他做出选择。

写完报告的最后一个字,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殷娇娇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这份报告,是她迄今为止,投出的最沉重、也最危险的一颗炸弹。

她将报告和所有证据打包,加密存储在多个地方。然后,她做了一件看似多余,却至关重要的事情——她手写了一份简短的说明,陈述了自己发现问题的经过和决定揭发的心路历程,并表明愿意为自己报告中的所有内容承担全部法律责任。她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用手机拍照留存。

这是她的“遗书”,也是她的“军令状”。她要把自己,也放在这场豪赌的赌桌上。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编辑了一条短信:

“张总,关于医美中心的‘考察’,我已完成最终报告。内容涉及集团核心利益及重大违规行为,申请在下次月度大会上进行专项汇报。殷娇娇。”

她没有透露具体内容,但“核心利益”、“重大违规”、“专项汇报”这些词,足以引起张翊安的最高度重视。

点击发送。

信息显示送达。

殷娇娇放下手机,心脏在寂静的房间里,跳得格外清晰。

她在等。

等他的回应。

等这场风暴,正式拉开序幕。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回复异常简短,只有两个字:

“准。”

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殷娇娇看着这个冰冷的“准”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言的弧度。

他准了。

他果然准了。

这意味着,他或许早已有所察觉,或许也在等待一个契机,或许……只是想看看,她这把刀,到底能锋利到何种程度,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无论如何,战场已经划定。

三天后,集团月度大会。

她将手持利刃,踏上舞台,与恶魔当面对质。

而那个批准她上台的男人,是会在她身后保驾护航,还是会……在她触及他家族利益核心时,亲手将她推下深渊?

她不知道。

但她已无所畏惧。

殷娇娇关掉电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闪烁,映照出她坚毅的侧脸。

“李姐,张姑姑……”

“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三天好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