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奉茶的差事,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清晏阁乃至更远的地方,激起了层层暗涌。
沈清漪依旧做着洒扫的活计,但钱嬷嬷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刻板的审视,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春桃和秋杏表面客气了不少,那声“清漪妹妹”叫得越发顺口,只是背后偶尔投来的目光,淬着冰。连带着那些粗使的小太监,见了她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
这宫里的人,鼻子最灵。
萧衍并非每日都来清晏阁,更非每次来都召她奉茶。但每隔三五日,张德全总会提前递来话,有时是晨起,有时是批阅奏折疲惫的午后,指明要她备茶。
沈清漪愈发谨慎。每次奉茶,茶叶种类、水温火候都力求精准,却又在细微处偶有变化。今日是老君眉,明日或许是蒙顶甘露配上一小碟盐渍梅干解腻,后日又可能是用雪水烹了清淡的龙井。她从不主动多言,只在萧衍偶尔问起时,才用最简练恭顺的话语解释一二。
萧衍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饮茶,偶尔会看她一眼,那目光深沉,带着探究,却不再有最初的冰冷杀意。他饮茶的时间,似乎一次比一次略长些。
「目标人物好感度缓慢提升,当前好感度:19(习惯性关注)。」
好感度增长缓慢,沈清漪并不急躁。她像最有耐心的猎人,布下细密的网,等待猎物自己走入。
这日午后,天色放晴,连日的阴霾被驱散,阳光照在未化的积雪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萧衍在御书房见了几位重臣,似乎议事了许久,出来时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郁与戾气。张德全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
他没有回寝宫,也没传步辇,只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清晏阁附近那处栽着老梅的庭院外。
梅枝上的积雪在阳光下融化,滴落晶莹的水珠,那几颗殷红的花苞,有一两朵已耐不住性子,悄然绽开了些许花瓣,幽冷的暗香浮动在清寒的空气里。
萧衍停下脚步,望着那株梅树,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光下似乎柔和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从梅树后方传来。
萧衍眉头微蹙。
张德全立刻尖声喝道:“谁在那里?惊扰圣驾!”
咳嗽声戛然而止。
片刻,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梅树后转出,仓皇跪倒在雪地里,正是沈清漪。她穿着那身半旧的宫装,脸颊因咳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润的抹布,似是刚做完洒扫。
“奴婢不知陛下驾临,惊扰圣驾,罪该万死!”她的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惊慌。
萧衍看着她。阳光勾勒出她跪在雪地里的单薄身影,乌黑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侧,随着她微微急促的呼吸轻颤。那双眼眸抬起望向他时,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雪光与梅影,水汽氤氲,带着惊惧,还有一丝强忍病弱的楚楚之态。
他记得她。那个会洗墨渍、会泡一手好茶的宫女。
“起来。”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沈清漪谢恩起身,却因起得急,加之似乎真的染了风寒,身形微微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梅树树干才稳住。指尖划过粗糙的树皮,带落几点残雪。
萧衍的目光在她扶着树干、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病了?”
沈清漪低下头,掩唇又低低咳嗽了两声,才细声回道:“谢陛下关怀,只是偶感风寒,不得事。”
阳光透过梅枝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抹病弱的红,在她过于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萧衍没说话。庭院里一时寂静,只有风吹过梅枝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的宫铃声。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又看了看那株绽开红梅的老树。雪、梅、病弱的佳人。这幅画面,无端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根沉寂的弦。
他忽然想起幼时,母妃宫中似乎也有一株这样的红梅。只是记忆太久远,模糊得只剩下一点冰冷的香气和母妃日渐憔悴的容颜。
“陛下,”张德全小心翼翼地开口,“外头风大,您看……”
萧衍收回目光,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对沈清漪道:“既病了,就好生歇着,不必再做这些粗重活计。”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张德全连忙跟上,经过沈清漪身边时,脚步微顿,低声道:“沈姑娘,快回去歇着吧,咱家会跟钱嬷嬷说。”
“谢公公。”沈清漪福身。
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沈清漪才缓缓直起身。脸上那抹病弱的红晕渐渐褪去,眼底的惊惧与柔弱也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冷然。
她抬手,轻轻拂去指尖沾上的、从树干蹭到的些许尘土。
「宿主,‘百媚生’被动效果触发,结合特定环境(雪、梅、病弱姿态),对目标人物造成轻微心境触动。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24(留下印象)。」
沈清漪抬眸,望向那株在寒风中摇曳生姿的红梅。
猎物的心防,已经开始出现缝隙了。
她需要的,是下一场恰到好处的“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