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兰的指尖还停留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上,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在纸页边缘,晕开早已干涸的旧墨。“阳阳,妈想你。陈默是骗子”。这行被眼泪泡得发皱的字,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她的心脏。她哽咽着重复“骗子”两个字,胸腔里的闷痛几乎让她站不稳,只能扶着木桌,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这时,掌心传来的粗糙触感让她顿了顿——是那本磨损的内退证。她低头翻开,突然触到证夹缝隙里夹着的一张薄纸。抽出来一看,是张泛黄的纸条,边缘已经卷边,上面印着“市机关内退人员政策咨询联系表”,标题下方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
有她曾经的科室领导王主任的办公室电话,有法制科老李的手机号,还有街道办社保窗口张姐的微信二维码,甚至连负责房产登记异议处理的专员姓名和办公地址,都清晰地写在上面。
这是2024年她刚内退时,单位人事科特意发的联系表,当时她随手夹在内退证里,没想到跨越时空,竟成了她此刻最硬的底气。
当看到“房产登记异议处理”那行字时,林如兰像是被一道光击中,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了。她不是一无所有的——她在机关工作三十年,从社保科的政策解读,到房产登记窗口的业务办理,她熟稔每一项与民生相关的规定,这些知识不是陈默能偷走的。
她想起陈默骗走的13万,那是周岳去世后发的“遗属补助”,属于专项抚恤金,按照《优抚对象补助资金管理办法》,这笔钱的流向全程受民政部门监管,只要她能提供证明和自己的身份材料,就能向民政部门申请查询资金去向。
陈默就算把钱转走,也留不下合法的转账记录;还有被转走的内退工资,根据《社会保险基金监督举报工作管理办法》,银行有义务保存五年内的转账明细,只要她带着内退证和身份证去银行申请,就能调出陈默冒领工资的证据。
甚至和平小区的房子,她当年帮邻居处理过“被亲戚非法过户”的案子,知道要先去不动产登记中心提交《异议登记申请书》,再凭相关证据向法院申请撤销非法过户——这些流程,她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
更别说联系表里的那些人了。赵主任当年最看重她的细心,曾说“如兰处理政策问题,比谁都靠谱”;老李跟她在法制科共事过十年,两人一起帮老百姓解决过不少政策难题;张姐更是她的老熟人,每次她去街道办办事,张姐都会热情地帮她对接业务——这些人了解她的为人,也清楚她的专业能力,只要她打个电话,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些,才是陈默最忌惮的“武器”。他以为把她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老破小里,断了她的记忆和人脉,就能把她的钱、她的身份、她的生活都据为己有,却忘了她骨子里是个“懂政策、有人脉”的老机关,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林如兰攥紧内退证和联系表,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眼神却已经亮得吓人。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陈默,你不仅要把钱还给我,还要把我本该有的生活,都还回来。”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冷风裹着楼下垃圾桶的酸腐味灌进来,她却毫不在意,目光落在窗外密密麻麻的老楼上——楼与楼之间挤得只剩窄窄的缝隙,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她突然想起2025年和平小区的家:阳台朝南,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阳光会铺满整个阳台,周阳总喜欢在阳台上画画,画板旁边摆着她泡的菊花茶;楼下有一排樱花树,每年春天,粉色的花瓣会飘到窗台上,周岳还在的时候,会帮她把花瓣捡起来,夹在书里当书签。
再看看眼前的老破小,墙壁发霉,地板吱呀作响,连呼吸都觉得憋闷——这哪里是“家”,分明是陈默用来困住“她”的牢笼,也是两个时空里,她们共同承受的委屈。
窗台边放着个旧书包,深蓝色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上面印着实验中学的校徽,边角磨得发亮,和她2025年家里周阳高中时用的那只一模一样。她弯腰拿起书包,拉开拉链,里面装着几本周阳的素描本,还有一支快没墨的炭笔。
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素描本,第一页画的是和平小区的家:紫色的防盗门,门口摆着两盆绿萝,她站在门口笑着,周阳背着画板站在她身边,旁边用彩色铅笔写着“我的家”;第二页画的是厨房,她系着围裙在炒菜,锅里冒着热气,旁边写着“妈妈做的红烧肉最好吃”;最后一页画的是一栋三层小楼,楼前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樱花树,树下站着三个人——周岳、她和周阳,旁边用黑色水笔写着“爸、妈、我,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不再是软弱的哭泣,而是带着力量的决心。她想起昨天给周阳打的那个电话,电话里周阳的声音冷淡又陌生——这个时空里的周阳,肯定是被陈默骗了,也许陈默会跟他说,她拿着钱走了,把他抛弃了。
她把素描本、内退证、联系表和周阳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都小心地放进包里,又蹲下身翻找墙角的纸箱。纸箱里全是旧衣服,她伸手往里摸,指尖突然触到一张硬纸片。
抽出来一看,是张印着金色花纹的名片,上面写着“京城岳阳设计有限公司总经理 陈默”,地址是朝阳区建国路某写字楼,下面还印着手机号和微信二维码。
“岳阳……”林如兰念出这两个字,牙齿咬得咯咯响。“岳”是周岳的岳,“阳”是周阳的阳,陈默竟然敢用她们父子的名字做公司名,踩着她们的痛苦谋利,甚至还敢用她教他的政策知识,去骗更多像她一样的人——这份恶心,让她浑身发冷,却也让她的决心更坚定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501的屋子:斑驳的墙壁,发霉的墙角,堆满杂物的地面,还有那张放着笔记本的旧木桌——这里藏着“她”五年的挣扎和委屈,此刻却成了她找回一切的起点。她走到门口,锁上门,把钥匙放进包里,转身快步走向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她的脚步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她一步一步往下走,腰椎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可脚步却比来时稳了许多。走出单元门的那一刻,阳光猛地洒在她身上,晃得她睁不开眼,却让她觉得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