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玉要凭自己的力气,就算是三跪九叩也要请到玄明大师。
打更的敲了第二遍更声过后,崔老夫人得到消息赶过来,还有崔钰也是一脸焦急,不过崔老夫人只肯他站在屋外,要他避嫌。
不过不耽误崔钰一双急如星火的眼,直直望向白琼玉和梨姐儿。
“哎呦呦,我的小心肝儿又魇着了,祖母一听,心在滴血呀!”
崔老夫人伸手,要从白琼玉手里接过梨姐儿。
白琼玉没给她,手拢紧了孩子,“母亲,孩子声声喊着娘,媳妇来抱吧。”
崔老夫人手干巴巴地伸了伸,没缩回去,语气不妙:“‘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她不是念你,那是小孩子本能。”
“你看看你养的孩子,养成这样一个多病身,我和钰哥儿出去时,她都是好好儿的,梨姐儿念你就有鬼了!”
崔老夫人句句都在点她,当娘的不上心。
白琼玉虽是知晓崔老夫人说话有时吃了火药似的,但看梨姐儿受苦的样子,不免有根根银针齐齐砸响她心窝,或许真是忙于管账对梨姐儿照料不够。
可白琼玉还是没有把孩子给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坐在太师椅上,哎呦一声一拍大腿:“这怎么搞?你弟弟没把玄明带回来,要我这老婆子看孙女遭罪,真是要死哦。”
她抬手用帕子揩了下眼角。
白琼玉温声,嗓音温柔又坚定:“媳妇跪也得把玄明大师跪回来。”
崔老夫人用手指剐蹭了下玉带护额,低声喝她:“蠢!”
“太子殿下明日就启程走了,他对你颇为关照,你把这事同他说一说,会掉块肉?去,现在就去!求他将玄明接过来为梨姐儿诊治。”
太子、太子,崔老夫人又要她去求太子,白琼玉都怀疑她和秦欲是串通一伙儿的了。
白琼玉声音拔高了些:
“媳妇不去,天色晚了,媳妇身为女子,怎可夜探客人的院子?”
“再者媳妇已求了太子殿下一次,再去相求,怕是扬州城会有流言……”
崔老夫人不赞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打出啪啪响,仿佛打的是白琼玉的脸。
“你脸面重要?还是你女儿的命重要?”
白琼玉吞了口唾沫。
屋外,崔钰听母亲再三斥责白琼玉,一口恶气堵在喉口,他想调和两人,劝崔老夫人不要再说玉娘,却是意识自己多说多错,于礼不合。
崔老夫人已打发他今夜去往松山书院当讲师,一刻也不能迟,其间缘由都是因他死心不改。
最后她们的话头转到请太子,崔钰帮不了白琼玉逞口舌之快,便一鼓作气道:
“母亲, 儿子去求太子殿下!”
崔钰一溜烟就跑了。
“别去!”
白琼玉喊都喊不回。
白琼玉真不愿再与太子牵扯,这会儿梨姐儿的哭喘声小了,把她放回被窝,就去打发仆役追崔钰。
落蕊院距离玉泽院不远,白琼玉才追了两脚,喊了两声,便发觉自己来到了玉泽院外。
白琼玉足尖顿下,固执着不进去。
身后一年过半百之人绕过她,地包天,跨进院门额头先进,龅牙齿,张不嘴牙也露。
身上带着浓郁的药香,手里拿着个红漆药箱,他嘴里哼着:
“医病医病医不了命呦,医病医病……”
她看过玄明大师的画像,与眼前人一一吻合。
白琼玉尝试着唤了一声:“玄明大师?”
玄明回头眯缝着眼看她:“怎滴?”
她心头涌起大喜,本欲跋山涉水跪叩他,却柳暗花明发现他就在自己身边,她腿一发软就要跪下。
玄明经事多,搓了搓白胡须,先她一步道:“欸欸欸,甭跪,甭跪,受不起,可是家里小儿有病症?”
白琼玉眼一红:“是,家中小女遭了梦魇,三月来反反复复,总不见好,今夜又发了病症,起了大热。”
“求大师救救小女,不吝千金!”
玄明根本不受她的爱子之情感染,大大剌剌挺着肚子走进院门,回看她一眼露出大黄牙:
“不救。有本事同太子一般,拿二十乘车马接见我?“
白琼玉揪紧了手心,掀眸往院内看了一眼,秦欲在院中在与崔钰交谈,秦欲说一句,崔钰的眉眼蹙得更深。
她有了计量,秦欲定是没有同意派玄明给梨姐儿诊治。
不多时崔钰蔫了般走出来,垂着头道:“嫂嫂,太子殿下说邀您亲自去,为人父母亲自求,才显得有诚意,不然他不会允诺的。”
白琼玉眉心扑通跳,离梨姐儿痊愈的机会只有一墙之隔,可她却退缩了。
太子的行囊收拾好了,只要安安静静过了这个夜晚,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可因着梨姐儿的病,这一夜终究是个不眠之夜。
白琼玉进去,意味着与阎王画下索命符。
秦欲救人,必会索要她身上的东西。
她的身子他尝腻了味道,她的钱财他看不上眼,白琼玉还有什么,还能给什么?
白琼玉发觉,她与太子站在博弈局上,力量太过悬殊。
白琼玉木滞地摇摇头:“回去吧。太晚了,梨姐儿也稳定下来了,或许明日就好了。我一介女流半夜三更跨进外男的院子,不好。”
崔钰抽了下鼻子:“嫂嫂,我没用。”
“明日我要去松山书院做讲师,路途遥远,想来冬日才能回见嫂嫂。”
白琼玉微怔了下,脱口几句关心话,“多带些衣物和盘缠,天凉了记得加衣。”
“嫂嫂的话我会放心上。”
崔钰说完,便趁月光带小厮一起回了院子。
白琼玉也转头就回去了,路上看着鞋尖和影子,走得缓慢,不时回望玉泽院巍峨的红铜门。
哪知就在一次回头,没妨背后一人撞了上来,梳着双丫髻,是个婢女,撞得她头都要昏了。
“夫人,小姐又发作了,又凶又急,这回连‘娘’都叫不出了,开始喊疼,后面只能尖着嗓子叫!”
是云黄。
白琼玉揪住帕子,眼里是一阵又一阵的心疼,她走时梨姐儿都见好了,睡稳了,怎么又发作得更厉害了?
云黄又揩了眼角道:“小姐只管尖叫,人都不认了,见了奴不知是谁,见了老夫人也不知是谁!老夫人疑是被夺舍了,见了心疼,快要哭昏了过去!”
白琼玉再听不得一句话,太阳穴紧紧收住,青筋鼓胀得发疼,撩起裙摆向玉泽院跑去。
她再一次单枪匹马地站在秦欲面前,眼神一贯地坚定。
夜里凉风习习,暮春的风尚有飞雪时的冷意,她春衫轻薄冷风吹透,白琼玉打了个寒噤,齿关发颤咬紧后问他:
“你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