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什么时候亮?”张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茫然。他从未如此渴望过阳光。

“快了。”林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异常沉稳。他走到窗边,没有靠近,只是侧耳倾听。外面只有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没有。那只被规则反噬的手掌,似乎真的暂时退却了。“保存体力,保持警惕。真正的‘安全期’,可能并不安全。”

林萧的话像冰水浇在张伟心头。他想起规则第四条:【管理员只在白天查房。】白天…管理员…这个词现在在他听来,比窗外的黑暗更让人心悸。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无声的戒备中,如同蜗牛般艰难爬行。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终于开始一点点稀释、褪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擦洗。灰白的光线渗透进来,驱散了房间里最浓重的阴影,照亮了漂浮的尘埃和家具冰冷的轮廓。没有鸟鸣,没有清晨应有的喧嚣,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天,终于亮了。

但这份光亮,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寝室里残留的恐惧更加清晰。玻璃上的规则字迹和焦黑掌印,在灰白的天光下触目惊心。

“我们…出去?”张伟挣扎着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他看向紧闭的寝室门,那扇门昨晚承受了“管理员”疯狂的撞击,现在看起来异常脆弱。

“嗯。”林萧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门后那张A4纸规则,“目标:管理员室。规则说它只在白天活动,那我们就去‘拜访’它。”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虎穴的决绝。

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侧身贴在门板上,耳朵紧贴冰冷的木头,屏息凝神听了足足一分钟。门外,死寂无声。

咔哒。

门锁被轻轻拧开。林萧没有贸然拉开,而是极其缓慢地,将门拉开一条仅容眼睛观察的缝隙。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尘埃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廊的景象透过缝隙映入眼帘。

空无一人。

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寝室门。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亮着,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光线均匀地洒在空荡的水磨石地面上,映照出冰冷的光泽。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感觉不到。整栋楼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林萧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走廊两侧。墙壁光秃秃的,除了每隔一段距离出现的、标识着“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牌,没有任何张贴物。没有新的规则告示。

他轻轻将门完全拉开。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张伟紧张地跟在林萧身后,几乎是贴着他的背,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从哪扇紧闭的门后或者拐角处突然冲出什么东西。

“走。”林萧低声道,率先踏出了寝室。鞋底踩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张伟紧随其后。

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寝室门都紧闭着,门上的小窗大多拉着帘子,或者从里面被什么东西遮挡住,看不清内部情况。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被无数双眼睛暗中窥视的感觉。

“管理员室…在一楼大厅旁边…”张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林萧点点头。他们的寝室在二楼。楼梯间在走廊的尽头。

两人贴着墙壁,尽可能放轻脚步,向着楼梯间移动。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张伟的视线不断扫过那些紧闭的门缝,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惨白的手或者扭曲的脸从里面挤出来。

终于,楼梯间的门出现在视线中。那是一扇沉重的、刷着绿漆的防火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同样惨白的光。

林萧在楼梯口停下,再次侧耳倾听。除了日光灯管的嗡鸣,依旧死寂。他示意张伟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轻轻推开防火门。

楼梯间同样空无一人。水泥台阶向下延伸,拐角处被墙壁挡住视线。向上,通往三楼。

林萧的目光落在楼梯间墙壁上。那里,一张崭新的A4纸被透明胶带草草贴在剥落的墙皮上。加粗的黑体字清晰无比:

**【楼梯间规则】**

1. **上下楼梯时,请务必靠右行走。**

2. **禁止在楼梯间奔跑、跳跃或大声喧哗。**

3. **如遇他人上下楼梯,请保持距离,避免身体接触。**

4. **楼梯间镜子为安全设施,请勿遮挡或破坏。**

5. **若感觉身后有人跟随,切勿回头,请直视前方镜子确认。**

“镜子?”张伟也凑过来看,看到第五条时,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身后空荡荡的走廊。

“别看!”林萧立刻低声喝止,“规则说了,‘切勿回头’!感觉?这条规则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这条规则充满了心理暗示和诱导性。它告诉你“感觉”身后有人时不要回头,要去看镜子确认。但关键在于——如何定义“感觉”?恐惧和紧张本身就会无限放大这种“感觉”!一旦你因为害怕“感觉”到身后有人,然后去看镜子…镜子里会出现什么?谁又能保证?

林萧的目光快速扫过其他几条规则。靠右行、禁止奔跑喧哗、避免接触…这些看起来像是维持秩序的正常规则,但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每一条都可能是致命的导火索。尤其是第四条:【楼梯间镜子为安全设施】。安全设施?在这种地方?

他抬头看向楼梯拐角处的墙壁。那里,果然镶嵌着一面长方形的落地镜。镜子擦得很亮,清晰地映照出他们两人此刻站在楼梯口的景象,以及他们身后——空无一物的二楼走廊。

“这镜子…安全?”张伟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惊恐的脸,声音发虚。

“规则说它是,但它也可能不是。”林萧的声音冰冷,“第五条规则故意诱导人在恐惧时去看镜子,本身就极其可疑。记住,除非必要,不要看它,更不要相信它映照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走,靠右,下楼。动作放轻,别跑别跳别说话,也别碰到扶手。”他刻意强调了规则的前三条。

两人一前一后,紧贴着右侧冰冷的墙壁,开始向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被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林萧走在前面,目光直视前方下方的台阶,强迫自己忽略掉背后张伟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面随着他们下行而逐渐出现在视野上方的镜子。

寂静。只有脚步落在水泥台阶上的轻微声响,以及日光灯管恼人的嗡鸣。

刚下到楼梯拐角平台,林萧的脚步猛地顿住!

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腥气的风,毫无征兆地从下方吹了上来,拂过他的后颈。同时,一个极其轻微、仿佛就在他耳根后面响起的、拖沓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嗒…嗒…嗒…

声音很慢,很轻,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滞感,就像赤脚踩在积水的瓷砖上。而且,这声音的节奏,几乎与他们下楼的脚步声同步!就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林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没有回头!规则第五条如同冰冷的铁律刻在脑海:【若感觉身后有人跟随,切勿回头!】这“感觉”来得如此突兀而清晰!那湿冷的呼吸仿佛还残留在他颈后的皮肤上!

“林…林萧?”跟在后面的张伟也听到了!他惊恐地低呼一声,身体僵住,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他几乎是本能地,脖子就要向后扭动!

“别回头!”林萧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楼梯间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就在拐角平台的墙壁上,那面长方形的落地镜!

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他们两人此刻的状态:林萧僵立在台阶上,身体前倾,侧脸紧绷;张伟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满脸惊骇,脖子正呈现出一个即将扭转的姿势。而在张伟身后…镜子里,空无一物!

只有光秃秃的墙壁和向下延伸的台阶!

“看镜子!”林萧低吼,声音因紧绷而嘶哑,“别动脖子!用余光看镜子!它不在镜子里!”

张伟被吼得一个激灵,强行遏制住扭头的冲动,眼珠拼命向斜上方转动,看向那面镜子。当看到镜中自己身后那一片空荡时,他脸上的惊骇瞬间被巨大的困惑取代。

嗒…嗒…嗒…

那湿滑粘滞的脚步声依旧清晰地响着,就在他身后!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带着腥气的风,一阵阵吹在他后颈的汗毛上!可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恐惧和极度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张伟的心脏。他求助般地看向镜中林萧的影像。

林萧的眼神在镜子里与他交汇。那眼神里没有困惑,只有一种洞悉了什么的冰冷锐利和强烈的警告。

“是规则!”林萧用口型无声地对镜中的张伟说道,眼神示意他看规则第五条的后半句——“请直视前方镜子确认”!

这条规则的核心陷阱就在这里!它利用人对“身后之物”本能的恐惧,诱导你去看镜子。而当你看向镜子时,无论镜子里出现什么(或者像现在这样什么异常都没出现),都会让你分神!让你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镜子上!让你…忽略了脚下!

林萧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从镜中的影像移开,向下投射到自己脚下的台阶!

水泥台阶冰冷粗糙。就在他下一步即将落脚的位置,台阶的边缘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片湿滑的、暗绿色的苔藓!那苔藓生长得极其诡异,边缘还带着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蠕动感!如果他刚才因为看镜子而分心,没有注意到脚下…

后果不堪设想!规则第一条:【上下楼梯时,请务必靠右行走。】如果在这里滑倒,身体失去平衡,很可能就会违反“靠右行”这条看似简单无害的规则!在这个鬼地方,违反规则意味着什么?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林萧的头顶!好险!

“走!”林萧不再犹豫,用最低沉但最清晰的声音命令张伟。他没有再理会身后那持续不断的、试图引诱他分心的湿滑脚步声和冰冷气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前方的路上。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精确地避开任何可疑的湿滑痕迹,紧贴着右侧墙壁,继续向下。

张伟也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困惑,学着林萧的样子,死死盯住自己脚下的台阶,不再去听、不再去想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诡异声响。

嗒…嗒…嗒…的声音依旧跟随着他们,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冰冷的恶意和嘲弄。但两人心无旁骛,只专注于脚下的路。镜子里,他们的身影一步步向下,身后始终空荡。

终于,一楼到了。防火门就在眼前。

当林萧的手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时,身后那一直纠缠不休的湿滑脚步声和冰冷气息,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键,瞬间消失了。楼梯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和日光灯管单调的嗡鸣。

林萧猛地拉开防火门。

一楼大厅的景象映入眼帘。

同样惨白的灯光,同样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大厅里空无一人。正对着楼梯间的,是宿舍楼的玻璃大门,外面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的校园景象。而在大厅的左侧,有一扇紧闭的、深棕色的木门。门的上方,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属质地的牌子:

**【管理员室】**。

门牌上的字迹有些磨损,但依旧清晰。

张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他刚要说什么,林萧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

林萧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匕首,死死钉在管理员室的门上。

那扇深棕色的木门,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就在门板下方,与地面相接的门缝处——

一道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痕迹,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从门缝内部延伸出来,凝固在门口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是血迹。

深褐色的、粘稠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