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伙房内外。
扒甲。
斩了!
这四个字不带一丝感情,却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跪在地上的张元,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他还想求饶,还想辩解。
但骆养性根本不给他机会。
“动手!”
骆养性一声令下,他身后那十几名锦衣卫校尉立刻扑了上去!
“不!你们不能……”
跟着张元一起跪在地上的几个心腹将官还想起身阻拦。
但他们刚一动,几把锋利的绣春刀就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让他们瞬间不敢动弹了。
锦衣卫校尉们粗暴地撕扯着张元身上的铠甲。
“刺啦——!”
坚固的甲胄被硬生生扒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华贵的丝绸中衣。
“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张元此刻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他哭喊着,挣扎着,被架着胳膊往外拖。
他的双脚在满是污泥的地上拖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看傻了。
他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幕。
皇帝。
当今天子,竟然真的要在他们的军营里,当众斩杀一个堂堂的三品参将!
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拖到校场上去!”朱由检冷冷地命令道。
他要让所有士兵都亲眼看着,这个一直欺压他们、克扣他们军饷的蛀虫,是如何人头落地的!
校场上。
数万士兵在各自都头的约束下,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校场中央。
张元还有他的那几个同党,像牲口一样被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
朱由检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他的身后是那几口装着白花花银子的大箱子。
他的身前是数万名神情复杂的士兵。
冬日的冷风吹动着他身上的衣袍。
他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年轻却又带着麻木和迷茫的脸。
这就是大明的兵。
这就是他本该最倚仗的力量。
如今却被一群蛀虫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张元!”朱由检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校场。
“你身为朝廷将官,食君之禄,却不思报国!”
“克扣兵饷,倒卖军械,视士卒为刍狗,视国法为无物!”
“你这样的人,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朕今日就要用你的血来告诉所有的人!”
“凡是敢动朕的兵饷,敢欺压朕的士兵者,虽远必诛!”
最后一句话,朱由检几乎是吼出来的。
下方跪着的士兵们身体都是猛地一震。
他们眼中原本麻木的神色渐渐有了一丝变化。
他们抬起头,看着高台之上那个年轻却充满威严的皇帝。
“斩!”
朱由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他猛地一挥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一名身强力壮的锦衣卫校尉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
“不要!陛下……”
张元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噗嗤!”
雪亮的刀光闪过。
一颗硕大的人头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脖腔里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校场中央那片黄色的土地。
紧接着又是几声刀落的闷响。
张元的那几个同党也步了他的后尘。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呜咽。
所有士兵都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给镇住了。
他们看着那几具无头的尸体,又看了看高台上那个面色冷峻的年轻皇帝。
就在这时,朱由检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严厉,而是多了一丝沉重。
“朕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吃不饱、穿不暖。”
“朕知道,你们应得的饷银被人层层克扣,拿到手的寥寥无几。”
“朕知道,你们很多人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妻儿。”
“这些,都是朕的过错。”
“是朕没有管好手下的这帮官员,才让你们受了这么多的苦。”
说完,他对着台下数万名士兵,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场哗然!
所有士兵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皇帝!
九五之尊的天子!
竟然在给他们这些大头兵行礼道歉?!
“陛下!使不得啊!”
“吾皇万岁!”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激动得泪流满面,拼命地将头磕在了地上。
紧接着,整个校场数万名士兵全都激动地将头重重磕了下去。
“万岁!万岁!万岁!”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被强迫着下跪,而是发自内心地对高台上的那个年轻皇帝献上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朱由检缓缓地直起身。
他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指着身后的那几箱银子,朗声说道:“今天,朕就在这里看着你们!”
“王承恩!”
“奴婢在!”
“传朕旨意!以营为单位,所有士兵排队上来领饷!”
“朕不管名册上记的是多少,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按足额三两白银发放!”
“由朕的内廷太监和锦衣卫校尉,亲自发到你们每一个人的手里!”
“谁也不准少一文钱!”
沸腾了!
整个京营彻底沸腾了!
三两银子!足额的饷银!
这对于一年到头都拿不到几钱碎银的他们来说,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谢陛下隆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开始队伍还有些混乱,但很快就在各自都头的约束下排成了一条条长龙。
他们一个个地走上高台。
王承恩和骆养性亲自坐镇。
内廷的太监们负责从箱子里取钱。
锦衣卫的校尉们负责维持秩序。
“姓名?”
“回公公,小的叫……叫张三。”
“好,张三,三两银子,拿好了!”
一名太监从箱子里拿出三块铸造精良的银锭,郑重地放到了那个名叫张三的士兵手里。
张三捧着那三块冰凉却又无比沉重的银锭,整个人都傻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直到身后的人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
他拿着银子走到台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将那三块银锭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双膝一软,朝着朱由检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从今天起!俺张三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谁敢跟您作对,俺第一个跟他拼命!”
他这番发自肺腑的粗鲁誓言,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俺也是!”
“还有俺!俺的命也是陛下的了!”
“愿为陛下效死!”
一时间,整个校场群情激奋。
山呼万岁的声音汇聚成一道洪流,响彻云霄,久久不散。
高台之上。
朱由检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狂热的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京营这把刀才算是真正握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就在这时,一名东厂番役急匆匆地穿过人群跑上了高台。
他在魏忠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魏忠贤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立刻走到朱由检身后,压低了声音急切地禀报道:“陛下,宫里传来的急报。”
“礼部尚书钱谦益,串联了翰林院和都察院的数十名言官,上了一道联名奏疏。”
“请求陛下‘遵从祖制’,将抄没李嵩的家产悉数归入国库。”
“并且,请求陛下严惩‘构陷忠良’的奴婢……”
朱由检听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他看着远处京城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遵从祖制?”
“构陷忠良?”
他冷笑一声。
“看来,杀一个李嵩还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