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牙的脸变成了一块调色盘,红、白、青、紫,交替变换,精彩纷呈。
他感觉自己不是跪在镇北王府的门前,而是跪在一座烧得通红的火炉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疑惑的奶音响了起来。
“你喜欢这个呀?”
岁岁从娘亲的身后探出小脑袋,她看着金大牙那副对着石头又爱又恨的痴迷模样,小小的脑袋瓜里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大金牙坏人,很喜欢她捡的亮晶晶石头。
既然他喜欢,那就好办了!
岁岁挣脱娘亲的手,蹬蹬蹬地又跑回到自己的小布包旁边。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蹲下身,小手在那个破旧的布包里哗啦哗啦地掏了起来。
“这个更大,也给你!”
她献宝似的,从里面又抱出两块。
这两块,比刚才那块还要大上一圈,一块形状不规则,另一块却圆滚滚的,像个大土豆。
她人小力气也小,抱着两块石头走到台阶边,也懒得再扔,就那么随手一推。
“骨碌碌——”
两块黄澄澄、沾满泥土的石头,就这么从青石台阶上滚了下去,一路滚到了金大牙的脚边,其中一块还“咚”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他的膝盖上。
金大牙浑身一颤。
岁岁拍了拍小手上的灰,叉着腰,一脸“我很大方吧”的表情,大声宣布:
“都给你!拿去!以后不许再来我家吵架了!”
“轰——”
如果说刚才一块狗头金让全场沸腾,那此刻这豪横至极的“再来两块”,就直接让所有围观者的脑子都炸成了空白。
疯了!
这小女娃是疯了,还是镇北王府的人都疯了?
那可是狗头金啊!
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块的稀世珍宝,她就这么……当成不值钱的石头一样,随便往外丢?
“我的老天爷……”
人群中,那个之前认出狗头金的老掌柜,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无数道目光,此刻已经不是贪婪,而是近乎癫狂!
如果不是陆云舟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陆烽火像一头小狼一样护在妹妹身前,恐怕已经有人要冲上来哄抢了!
“好。”
就在这片几近失控的狂热中,陆云舟开口了。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所有人。
他的视线在金大牙和那三块金疙瘩之间转了一圈,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既然我妹妹把补偿给了你,那现在,我们就来算算账。”
他对着身旁的小厮偏了偏头。
“去街对面的德祥记,把刘掌柜请过来。”
“再派个人,去京兆府,请一位公证人来。”
“就说,镇北王府要当众还钱,请他们来做个见证,称一称这三块石头,到底值多少银子。”
陆云舟的安排,清晰、冷静,不带一丝烟火气。
可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剐在金大牙的脸上。
当众称重?
请公证人?
这是要彻底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啊!
金大牙的嘴唇哆嗦着,他想拒绝,可对上陆云舟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睛,拒绝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今天他可能就真的要缺条腿才能离开这里了。
很快,德祥记的刘掌柜被连拉带拽地请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杆大秤。
京兆府的公证人也闻讯赶来,一看这阵仗,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三块沾着泥土的金疙瘩,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秤盘上。
刘掌柜颤抖着手,拨动秤砣,嘴里念念有词。
“第一块,去土约重八两三钱……”
“第二块,约重十一两……”
“第三块最大,足有十三两!”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块加起来,超过三十二两的狗头金!
按照市价,高纯度的狗头金一两可抵十五两白银,这三块金疙瘩,总价值接近五百两黄金,也就是……五千两白银!
“五……五千两……”
福伯捂着嘴,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沈婉也怔住了,她看着那三块刺目的金疙瘩,又看看一脸天真、还在好奇地看着大秤的女儿,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心疼,是真有点心疼。
但更多的,是解气!是扬眉吐气!
“金管事。”
陆云舟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府欠你本金三千两,利滚利,算你四千两,够不够?”
金大牙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他能说什么?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够……”
“很好。”陆云舟点了点头,“福伯,将借据拿回来。”
福伯挺直了腰杆,大步走到金大牙面前,一把从他怀里扯出那张写满了屈辱的借据。
金大牙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敢阻拦。
“当着大家的面,撕了它。”
“是!”
福伯眼中含泪,双手用力。
“嗤啦——”
那张象征着镇北王府枷锁的借据,被撕成了碎片,洋洋洒洒地飘落在金大牙的面前。
“现在,这三块金子,是你的了。”陆云舟指了指那三块金疙瘩。
“剩下的银子,我们也不要了,就当是……给我妹妹赔罪的茶水钱。”
这话,诛心至极!
金大牙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灰溜溜地抱起那三块比他的脸面还重的金疙瘩,甚至不敢再看周围一眼,带着他那群同样垂头丧气的打手,在一片毫不掩饰的哄笑声中,狼狈地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危机,就此解除。
王府门前,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向镇北王府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这镇北王府,怕不是真的挖到金矿了吧?”
“我看不是金矿,是挖到活财神了!那小郡主,就是个送财童女啊!”
沈婉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下台阶,一把将岁岁紧紧抱在怀里,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的岁岁,我的好岁岁……”
她骄傲,她自豪,她觉得怀里这个小小的身子,比那五千两白银还要珍贵一万倍。
岁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娘亲在哭,但娘亲身上的灰色雾气变淡了好多好多。
坏人也被打跑了。
她成功地保护了娘亲!
小丫头开心地在沈婉怀里蹭了蹭,拍着小手,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