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冰冷、粘稠、带着刺骨甜腥的水银,如同张开巨口的九渊冥河,瞬间吞噬了晏微下坠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粘稠的汞浆如同活物般向两侧排开,又迅速回涌、合拢,将她彻底包裹、淹没。
不是先前夹层中淤积的浅沼,而是真正的、深不见底的水银池!剧毒的液体带着千钧重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疯狂地灌入她的口鼻耳窍,试图钻进每一个毛孔。肺腑间残存的空气被瞬间榨干,取而代之的是灼烧般的剧痛和浓得化不开的金属腥甜。眼前是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银亮黑暗,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脊椎深处,那九个被秦隼强行“钉入”的鹤形烙印,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搏动、燃烧!每一次搏动都像有九根烧红的鹤喙银针在脊髓深处疯狂搅动、穿刺!那痛楚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抵灵魂,将下方殉葬坑中万千工匠通过星钉传来的、叠加了无数倍的痛苦、恐惧、绝望,如同汹涌的岩浆,蛮横地灌注入她的神经!八百哑童无声的哀嚎,此刻变成了千万生灵濒死的凄厉尖啸,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疯狂回荡!
“呃……嗬……” 水银的窒息与灵魂的撕裂双重绞杀下,晏微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只能在粘稠的汞浆中徒劳地抽搐、蜷缩。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半块橘纹玉珩紧贴心口,那点微弱的暖意被无边的冰冷彻底淹没,几乎感觉不到。腕间的黍环沉寂如死物,金芒早已散尽。
完了吗?葬身这水银炼狱,成为秦隼血祭荧惑的又一抹微不足道的亡魂?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际——
“噗通!”
又是一声沉闷的入水巨响,就在她身侧不远处!粘稠的汞浆被剧烈搅动,形成一股强大的暗流。
紧接着,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破开水面的铁锚,猛地穿透了沉重的汞浆屏障,死死抓住了晏微的手臂!那力量是如此之大,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几乎要将她的臂骨捏碎!
钟离晞!
他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
晏微模糊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抓握猛地拉回了一丝清明。她勉强睁开被汞液灼痛的眼睛,透过粘稠晃动的银色液体,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钟离晞的脸色比浸泡在汞池中多年的青铜还要惨青,嘴唇是深紫近黑,那双曾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因剧痛和汞毒而剧烈收缩、放大,呈现出濒死的涣散。但他抓着她手臂的手指,却如同烧红的铁钳,没有丝毫松动!
他肩头那处被“蚀金菌”和“牵丝菌”共同覆盖的伤口,此刻在剧毒水银的浸泡下,正发生着诡异而恐怖的变化。灰白色的“荧惑菌”丝在汞液中疯狂滋长、发光,幽蓝的光芒在银亮的汞浆中晕染开一片片妖异的色块;而透明的“牵丝菌”分泌的胶质膜,则在水银的腐蚀下变得浑浊、溶解,暴露出下面被菌丝更深侵蚀、呈现出诡异灰败和半溶解状态的血肉!
他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非人的意志在支撑!
“抓…抓住!” 钟离晞的声音被汞液彻底扭曲,只剩下一串模糊破碎的气泡。他另一只手在水中艰难地划动,试图寻找支撑或向上的力量,但四周只有无边无际、沉重粘稠的死亡之水。
晏微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痛又冷。求生的本能,混杂着对眼前这个男人以命相搏的复杂情绪,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点燃。
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死在秦隼的血祭场上!
她的目光穿透晃动的汞浆,死死盯住钟离晞肩头那片疯狂滋长发光的“荧惑菌”!一个疯狂到极致、赌上一切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绝望的迷雾!
她猛地反手,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回扣住钟离晞抓着她手臂的手腕!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如同最灵巧的毒蛇,闪电般探向自己腰间那个被汞液浸泡、却因特殊鞣制处理而尚未完全损坏的菌囊!
指尖刺破坚韧的鱼鳔胶囊壁!她不顾一切地,将囊中所剩无几的、所有种类的菌种孢子——灰白的“荧惑菌”、透明的“牵丝菌”、甚至还有一小撮她秘密培育、能在极端环境激发其他菌种活性的“引潮菌”——统统抓了出来!混合着粘稠的汞液和她掌心被绳索勒破渗出的鲜血,揉捏成一团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粘稠浆糊!
接着,在钟离晞惊骇欲绝、完全无法理解的注视下,晏微将这团混合了菌种、鲜血和剧毒汞浆的“浆糊”,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按在了他肩头那片疯狂发光的“荧惑菌”丛中!
“滋——!”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滚油泼在冰面上的奇异声响,在粘稠的汞液中微弱地扩散开来!
接触的瞬间,那片原本只是稳定散发幽蓝光芒的“荧惑菌”丛,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魔能,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灰白色的菌丝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增殖、膨胀、扭曲!它们贪婪地吮吸着混合了特殊鲜血和引潮菌的“浆糊”,菌丝变得粗壮、虬结,如同活化的银色藤蔓,顺着钟离晞的肩膀、脖颈,甚至向他的手臂和胸膛蔓延!幽蓝的光芒瞬间变得炽烈、狂暴,如同在地狱深处点燃了一颗小型的蓝色太阳!
这强光,这疯狂生长的菌丝,不仅照亮了两人周围粘稠的汞浆,更带来了一股……诡异的热量!被菌丝覆盖的区域,水银仿佛被“煮沸”了!剧烈地翻滚、汽化!
汞的沸点很低!大量的水银蒸汽,被这诡异菌丛爆发的光和热瞬间激发、蒸腾而起!
晏微要的就是这个!
她猛地拉扯着钟离晞,两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挣扎着,将头部向上顶去!目标,正是那片被狂暴菌光加热、剧烈翻滚汽化的汞浆区域!
“噗——!”
两人的头颅终于冲破了剧烈翻滚的汞浆表面,再次接触到了稀薄却珍贵的空气!
“嗬…嗬嗬……” 如同离水的鱼,晏微和钟离晞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和贪婪的喘息。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水银蒸汽和菌丝散发出的奇异微腥,涌入灼痛不堪的肺腑,带来一种近乎凌迟的痛苦,却也带来了生的气息。
但他们的处境并未好转。巨大的水银池如同沸腾的银锅,表面剧烈翻滚着,散发出浓得化不开、带着剧毒甜香的汞蒸汽。这些蒸汽受到上方混乱气流的牵引,正丝丝缕缕、汇聚成片地向上方升腾。而他们,就置身于这剧毒蒸汽喷涌的中心!
“上面…秦隼…” 钟离晞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灼痛和肩头被狂暴菌丝疯狂侵蚀的剧痛,他的意识在剧毒和剧痛的夹击下已处于崩溃边缘,只能死死抓住晏微的手臂,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
晏微剧烈地喘息着,视线被浓重的汞蒸汽和狂暴菌丝散发的幽蓝光芒所模糊。她听到了!听到了上方殉葬坑边缘传来的、更加混乱惊恐的声浪!
“妖光!水银池里冒妖光了!”
“河神!是河神发怒了!”
“荧惑星…荧惑星掉进池子里了!”
“逃!快逃啊!”
秦隼精心维持的血祭秩序,被这池底骤然爆发的、超乎常理的幽蓝强光和冲天而起的剧毒汞雾彻底打乱了!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工匠和监工中蔓延!原本被星钉痛苦压制跪伏的人群,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开始不顾一切地挣扎、推搡、试图逃离这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殉葬坑边缘!
混乱,就是机会!
晏微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这还不够!混乱只是开始,她要的是彻底搅乱秦隼的局,逼他停手!逼他无法完成这场以万千生命为祭品的血祭!
“钟离晞!” 晏微猛地摇晃身边意识模糊的男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看上面!汞雾!看那些升腾的汞雾!”
钟离晞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透过浓重的、散发着幽蓝光晕的剧毒雾气,看向上方。翻滚的汞蒸汽受到地宫复杂气流的影响,正形成一团团大小不一、缓慢变幻的雾团。
“想象…想象河神!” 晏微的声音如同呓语,又如同命令,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钟离晞混乱的意识,“用你的魂血…用星钉…去‘看’!去‘想’!把魂血…注入那些雾!让它们…活过来!” 她猛地将他的手按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紧贴着半块橘纹玉珩,脊椎深处,九枚无形的鹤喙银针正随着下方万千星钉的痛苦而疯狂共振!
钟离晞浑身剧震!晏微的话如同魔咒,又像是开启某种禁忌之门的钥匙!他脊椎深处,那枚吸收了他魂血、此刻正因秦隼的血祭大阵而灼痛搏动的星钉烙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楚地巫觋古老传承的奇异力量,混合着魂血中不屈的意志和与海东青沟通的灵性本能,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嗬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双眼瞬间被一片混沌的血色覆盖!那不是眼睛在流血,而是魂血的力量被强行激发、外溢!
他不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那被激发的、近乎燃烧的魂血“感知”力,死死锁定了上方一团正在缓慢旋转、体积最大的浓稠汞雾!
“河…伯…” 一个破碎的、源自古老楚地信仰的神祇名讳,从他齿缝间艰难挤出。
就在他意念锁定的瞬间!
晏微也动了!她强忍着脊髓被撕裂的剧痛,将残存的精神力如同利箭般投射出去!目标,正是钟离晞魂血锁定的那团汞雾!她的精神力并非引导,而是“催化”!催化她之前喷吐在汞蒸汽中、此刻正依附在雾团水珠上的“荧惑菌”孢子!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那团巨大的汞雾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紧接着,让整个殉葬坑陷入死寂、让高台上的秦隼也骤然色变的恐怖异象,悍然降临!
那团巨大的、翻滚的、散发着幽蓝光晕的汞雾,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无形的、浩瀚的意志!它不再是无意识的蒸汽,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剧烈的形变!
幽蓝的光芒在雾团内部疯狂流转、凝聚!光芒勾勒出巨大的、模糊的轮廓——那是盘绕的蛇躯!是虬结的兽爪!是飞扬的、如同水草般的长须!是……一双由纯粹幽蓝光芒构成的、巨大、冰冷、漠然、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眼睛!在雾团的核心,光芒最炽烈处,隐隐形成了一张模糊、威严、仿佛由流动水银构成的巨口!
一个庞大、狰狞、散发着洪荒气息与无尽威压的“河神”虚影,在浓重的剧毒汞雾中,由幽蓝的菌光与魂血意志共同构筑,显化于现实!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目睹者灵魂深处炸响的、混合了水银流动的粘腻、巨兽低吼的沉闷、以及无数亡魂哀嚎的恐怖咆哮,席卷了整个空间!
这“灵魂咆哮”带来的冲击,比任何现实的声音更加致命!下方殉葬坑中,无数正被星钉折磨、痛苦挣扎的工匠,动作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哭嚎!他们的精神本就处于崩溃边缘,这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神祇之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智稍弱者,当场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昏死过去!更多的人则陷入了彻底的癫狂,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四处乱撞,彻底冲垮了监工们本就摇摇欲坠的压制阵线!
“河神显灵了!”
“河神怒了!天罚!这是真正的天罚!”
“逃命啊——!”
“饶命!河神饶命啊!”
混乱,瞬间升级为彻底的暴乱!求生欲压倒了星钉的痛苦和监工的鞭子!工匠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哭嚎着、推搡着、践踏着,不顾一切地冲向殉葬坑那陡峭的斜坡,试图逃离这降临了“河神”的死亡之地!监工们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东倒西歪,青铜戈戟在混乱中失去了目标,皮鞭的抽打如同隔靴搔痒,根本无法阻止这绝望的洪流!
高台之上。
秦隼手中那根深深插入岩石、引导着万千星钉痛苦血祭的漆黑圭表,顶端那颗“荧惑”宝石的光芒,在“河神”显形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干扰,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圭表本身也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微微震颤起来!
秦隼那张一直保持着占卜者超然冷漠的面具,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猛地抬头,玄黑官袍在混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那双倒映着星辰烈焰与生灵哀嚎的眼眸,此刻死死盯住了水银池上空那尊由剧毒汞雾和幽蓝菌光构成的、庞大而狰狞的“河神”虚影!那目光中,有震惊,有审视,有占卜术被外力强行干扰的愠怒,但更深沉的……是一种面对超出掌控的“神迹”时,源自太卜令本能深处、对“天意”本身的深深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苦心营造、以万千工匠痛苦为祭品、意图彻底炼化晏微这“灾星”并稳固自身权威的“荧惑血祭”大阵,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用星图推演的“河神显灵”,彻底搅乱了节奏,撼动了根基!
“哼!装神弄鬼!” 秦隼的冷哼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强行压抑的怒意。他紧握圭表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口中无声的咒文吟诵速度骤然加快!试图强行稳住圭表,重新掌控下方因“河神”咆哮而彻底失控的星钉网络和混乱局面!
然而,就在他全力施为,试图压下这“邪祟”干扰的瞬间——
“哗啦!”
水银池剧烈翻腾的中心,晏微和钟离晞所在的位置,再次爆发出变故!
钟离晞肩头那片被晏微强行催化、已然狂暴化的菌丛,幽蓝的光芒骤然攀升到极致,如同回光返照!紧接着,菌丝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力,光芒瞬间熄灭、崩解!大量被菌丝短暂束缚、加热的水银蒸汽失去了压制,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
一股比之前粗壮数倍、温度更高的浓稠汞蒸汽柱,混合着崩解的菌丝碎片,如同一条发狂的银龙,自池底冲天而起!不偏不倚,正正撞在那尊由钟离晞魂血和晏微精神力共同维系的“河神”虚影之上!
“噗——!”
仿佛滚烫的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那庞大狰狞、散发着无尽威压的“河神”虚影,被这股狂暴的蒸汽柱从“腹部”狠狠贯穿、撕裂!由汞雾和菌光构成的“身躯”瞬间被冲散、搅乱!巨大的“头颅”和“盘绕的蛇躯”失去了支撑,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被戳破的泡影,轰然溃散、崩塌!
无数破碎的、带着幽蓝光晕的汞雾碎片,如同漫天坠落的、燃烧着妖火的流星雨,朝着下方陷入彻底暴乱的殉葬坑,铺天盖地地笼罩下去!
“啊——!”
“火!妖火烧下来了!”
“河神碎了!河神发怒要降下灭世之火啊!”
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崩溃的人群彻底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使下的疯狂践踏!
高台之上,秦隼的脸色在“河神”被蒸汽柱贯穿撕裂的瞬间,变得异常难看。那不仅仅是被打断施法的愠怒,更有一丝计划被彻底搅乱、局势完全失控的阴沉。他手中圭表的嗡鸣停止了,顶端的“荧惑”宝石光芒也黯淡下来,显然血祭大阵已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强行中断。
他冰冷的目光穿透溃散的汞雾碎片和混乱的人潮,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水银池中那两个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影——晏微正死死拖着因魂血精神力过度消耗、菌毒反噬加剧而彻底陷入昏迷的钟离晞,在剧烈翻腾的汞浆中艰难地漂浮着,试图向池边一处相对平缓的石岸挣扎。
“祈雨!” 秦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强行扭转局面的决断,瞬间压过了下方的混乱喧嚣!他猛地拔出了插入高台的漆黑圭表,高高举起,指向地宫那晦暗不明的穹顶!“荧惑乱象,妖雾惑心!唯以至诚祈天,甘霖涤荡,方可肃清妖氛,安抚亡灵!凡我大秦臣工,即刻随本令——祈雨!”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在高台四角、身穿玄色祭袍的数十名太卜属官和巫祝,同时敲响了手中沉重的青铜铙钹!
“镗——!镗——!镗——!”
沉闷而肃杀的金属撞击声,带着奇异的韵律,瞬间在地宫巨大的空间中回荡开来,强行压制着下方的混乱声浪!
秦隼本人则闭上双眼,双手紧握圭表竖于胸前,口中急速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祈雨祭文。他的身形在混乱的气流中显得异常稳定,玄黑的官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带着肃杀与净灭意味的场域,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祈雨”命令,表面上是安抚亡灵、肃清妖氛,实则是秦隼在血祭被打断、局势失控后,立刻转换的、更为冷酷的杀招!他要借“祈雨”之名,行“活埋”之实!
果然,随着祈雨仪式的启动,殉葬坑四周高处,无数早已准备好的黑衣卫和监工,开始将巨大的、装满泥土和碎石的特制皮囊、木笼,朝着坑底那陷入彻底混乱、如同无头苍蝇般的人群,狠狠推下!
“奉太卜令谕!祈雨封土,镇锁妖源!所有人等,原地跪伏,不得妄动!违令者——杀无赦!”
冷酷的命令伴随着沉重的土石滚落声响起!大块的泥土、碎石如同黑色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坑底的人群!惨叫声、哭嚎声、骨骼碎裂声瞬间被土石淹没!这哪里是祈雨?分明是要借着混乱,将这殉葬坑连同里面成千上万的工匠,以及……水银池中那两个“灾星”,一同活埋封死!
晏微拖着昏迷的钟离晞,刚刚挣扎着触碰到水银池边缘一处相对平缓、浸没在浅层汞浆中的石岸,还未来得及喘息,就看到上方如同黑色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泥土和碎石!冰冷的绝望瞬间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秦隼!好狠毒的手段!血祭不成,便直接活埋!用这万千工匠的尸骨,作为掩盖他阴谋和失败的墓土!
“呃……” 晏微喉头一甜,一口混合着汞液和鲜血的污物涌了上来。身体和精神都已到了极限,脊椎深处的九枚银针如同烧红的烙铁,下方被活埋者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拖着钟离晞,她根本无力躲避这灭顶之灾。
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泥土碎石即将将他们彻底掩埋的瞬间——
“咻——!”
一道快如闪电的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如同撕裂夜幕的黑色流星,自殉葬坑上方某个混乱的阴影角落,激射而至!
目标,并非倾泻的土石,也非高台上的秦隼,而是——秦隼手中那根高举的、引导着祈雨仪式的漆黑圭表!
时机!角度!刁钻!狠辣!精准到令人窒息!
“铛——!!!”
一声震耳欲聋、足以撕裂耳膜的金铁爆鸣轰然炸响!
那乌光正正击中了圭表顶端那颗流转着黯淡红光的“荧惑”宝石!
宝石应声而碎!化作一蓬暗红色的晶尘!
巨大的冲击力让秦隼浑身剧震,紧握圭表的双手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乌黑的圭表!他口中急速吟诵的祭文被硬生生打断,身形一个踉跄,险些从高台边缘跌落!那刚刚扩散开来的肃杀祈雨场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
是影枭!他一直没有离开!在最致命的关头,发出了这扭转乾坤的一击!目标明确——毁掉秦隼施法的核心媒介!
“晞哥!这边!” 影枭沙哑急促的呼喊声,穿透了土石滚落的轰鸣和人群的惨叫,清晰地传入晏微耳中!
晏微猛地抬头,只见在殉葬坑对面、一处相对隐蔽、尚未被大量土石覆盖的狭窄石缝边缘,影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一条末端带着精钢鹰爪钩的乌光绳索,如同毒蛇出洞,再次精准地垂落下来,距离她和钟离晞所在的石岸,仅有三步之遥!
生的出口,在秦隼的杀局被强行打断的瞬间,再次闪现!
“走!” 晏微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昏迷的钟离晞推向绳索垂落的方向,同时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
她的指尖,终于再次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却代表着生路的绳索!
上方,影枭爆发出低沉的嘶吼,双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拉动绳索!
泥土和碎石如同黑色的洪流,轰然砸落在他们刚才停留的石岸上,溅起大片银亮的汞浆!
晏微和钟离晞的身体,在绳索的牵引下,险之又险地擦着倾泻而下的死亡之幕,如同两只挣脱了蛛网的飞蛾,朝着那狭窄却代表着生的石缝,急速升去!
下方,是被土石半掩、无数生命在绝望中消逝的殉葬坑。
高台上,是手持断裂圭表、虎口染血、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夕、死死盯着他们逃离方向的秦隼。
而他们,带着满身的剧毒、伤痛和未解的仇恨,挣脱了血祭与活埋的双重杀局,再次遁入了骊山地宫那更深、更暗的迷宫之中。
水银困局暂破,博弈,却远未结束。地宫的阴影深处,秦隼那双冰冷眼眸中跳动的怒火与算计,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预示着更加凶险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