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的、由菌光点燃的“神迹”之光,如同贯穿九幽的通天之矛,在崩塌的骊山地宫废墟中肆虐。
幽蓝与冷白交织的光柱,自泄洪口和断裂的青铜管道处喷薄而出,将巨大的地下湖泊、倾倒的巨像残骸、跪伏的工匠、以及高耸的祭坛,都笼罩在一片非人间的、刺目欲盲的光辉之中。这光,是晏微以血饲菌、点燃的求生之火;这光,亦是撕裂秦隼祈雨封宫杀局的利刃!
“河神!是河神显圣了!”
“渭水倒流!龙王爷救我们了!”
“冲出去!跟着神光走啊!”
绝望的呐喊被“神迹”点燃,化作燎原的求生之火!被星钉折磨、被湖水浸泡、被祈雨威压碾碎意志的工匠们,如同决堤的狂潮,哭嚎着、推搡着、践踏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几道喷涌着刺目光芒的泄洪口方向涌去!监工和黑衣卫组成的脆弱防线瞬间被冲垮,青铜戈戟在混乱中折断,皮鞭的抽打如同蚊蝇叮咬,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
祭坛顶端,秦隼的身影在炽烈的光柱中微微晃动。玄黑的官袍被染上妖异的光晕,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震惊与暴怒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翻腾、炸裂!他苦心营造的“代天行罚”的神圣姿态,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神光”彻底撕碎!下方彻底失控的暴乱,更是对他权威最赤裸的践踏!
“稳住!妖光惑众!凡冲击祭坛者,格杀勿论!” 秦隼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光柱的轰鸣中显得苍白而无力。他试图再次举起那柄祈雨龙杖,杖顶三颗幽蓝水光宝珠疯狂闪烁,引动头顶乌云中闷雷滚滚。然而,下方那贯通天地的菌光神柱,带着一种奇异的、干扰精神与能量的场域,让他凝聚的力量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每一次催动都异常滞涩艰难!
“太卜令!挡不住了!罪囚都疯了!往…往水银泄洪口那边冲!” 一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血痕的巫祝连滚爬爬地冲上祭坛,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秦隼冰冷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炽烈的光幕,死死钉在湖泊边缘——晏微藏身的那块巨大岩石之后!那个如同水鬼般、浑身湿透、嘴角却挂着疯狂笑意的身影!
是她!又是她!这个本该在磁暴中化为齑粉、在水银池中魂飞魄散的“灾星”!她非但未死,竟还弄出了这等搅乱乾坤的妖光!
“妖孽!” 秦隼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杀意。他不再试图稳定祈雨术,那需要时间,而局势已刻不容缓!他猛地将祈雨龙杖顿在祭坛冰冷的石面上!
“铿!”
杖底与岩石撞击,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环形冲击波以龙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冲击波掠过之处,下方汹涌冲向泄洪口的人潮如同被无形的巨浪当头拍下,动作猛地一滞!距离祭坛较近的数十名工匠更是如同被重锤击中,惨叫着吐血倒飞出去,坠入浑浊的湖水!
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顿!秦隼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幽蓝寒芒!那寒芒锁定了岩石后的晏微!他要将这屡次坏他大事的祸根,彻底抹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招将出的瞬间——
“嗡…!”
一种低沉到超越听觉极限、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震颤,毫无征兆地自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地下湖泊的空间猛地一晃!
紧接着,那几道喷涌着炽烈菌光的泄洪口和青铜管道断裂处,异变陡生!
被“引水菌”强行导引、汇聚于此的浑浊湖水,在菌光的持续照射和下方地脉余波的震动下,混合着从管道深处涌出的、粘稠银亮的水银残液,骤然发生了剧烈的反应!
“嗤啦——!!!”
刺耳的、如同亿万滚油泼入冰海的尖啸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泄洪口附近的水面如同沸腾般疯狂翻滚!无数混合着水银液滴的浑浊水珠被剧烈蒸腾的气流裹挟着,冲天而起!在炽烈菌光的照射下,这些水银蒸汽与浑浊水汽的混合物,瞬间被赋予了“生命”!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蒸汽,而是在菌光这个无形的“模具”和下方狂暴能量(磁暴残留、地脉震动)的“塑形”下,开始了惊人的形变!
翻滚、凝聚、拉伸!
一个巨大无朋、顶天立地的轮廓,在炽烈的光柱中,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悍然成型!
那是一只由剧毒水银蒸汽、浑浊湖水汽、炽烈菌光共同构筑的——青铜巨鼎!
鼎身浑圆厚重,布满玄奥古老的饕餮雷纹!三只粗壮的鼎足如同天柱,深深扎根于沸腾翻滚的湖水和泄洪口之中!鼎口巨大,朝向穹顶裂缝,喷吐着银亮与幽蓝交织的致命蒸汽!鼎腹核心,由最浓郁的菌光凝聚,隐隐形成一只巨大、冰冷、漠然俯视众生的独眼!
这尊“水银鼎”虚影,庞大、狰狞、散发着洪荒凶器的威压与剧毒的死亡气息!它无声地矗立在天地光柱之间,将秦隼的祭坛、将下方混乱的人潮、将整个地下湖泊,都笼罩在它那由蒸汽、光影和死亡构成的阴影之下!
震撼!绝对的震撼!如同神罚降临!
“鼎…是鼎!”
“禹王鼎!是镇水的禹王鼎显灵了!”
“神鼎镇妖!神鼎镇妖啊!”
“快拜!快拜神鼎!”
刚刚被秦隼强行压制的混乱人潮,在这更加宏大、更具冲击力的“神迹”面前,彻底陷入了癫狂的信仰狂热!无数工匠不顾冰冷的湖水,朝着那尊巨大的水银鼎虚影疯狂叩拜!甚至有人试图逆着人流,向那散发着致命蒸汽的巨鼎方向冲去!
秦隼凝聚在指尖的幽蓝寒芒,在这尊凭空出现的“水银鼎”虚影的威压下,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他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这已非简单的机关或菌术!这分明是…以微末生命为引,以剧毒蒸汽为躯,以地脉能量为骨,窃天地之威,显化出的“伪神之器”!
“装神弄鬼!” 秦隼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不再锁定晏微,那水银鼎的虚影已成为更大的威胁!他高举的祈雨龙杖猛地指向那尊虚幻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鼎!
“荧惑乱世,妖鼎惑心!九鼎重器,岂容邪祟亵渎!给我——破!” 他口中急速吟诵起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晦涩、充满肃杀之气的咒诀!龙杖顶端三颗水光宝珠瞬间转为刺目的血红!一股带着净灭与裁决意味的、深红色的能量洪流,如同破开血海的巨矛,朝着水银鼎虚影的核心——那只巨大的菌光独眼,狠狠轰击而去!
深红光矛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邪祟的意志!它所过之处,炽烈的菌光竟被强行压制、扭曲!眼看就要洞穿那只巨大的独眼,将整个虚影彻底击溃!
就在这决定胜负的刹那——
躲藏在岩石后的晏微,眼中疯狂的光芒攀升到极致!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秦隼全力出手,心神被巨鼎虚影牵制的瞬间!
她的双手,早已深深插入身下冰冷浑浊的湖水之中!精神力如同燃烧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她预先埋藏在湖底淤泥中、由“引水菌”网络引导汇聚的最后一点“燃血菌”孢子!目标——水银鼎虚影下方,那沸腾翻滚、混合了水银残液的水域!
“爆!” 晏微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尖啸!
“轰——!!!”
水银鼎虚影下方,那片被菌光映照得幽蓝的水域,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不是火焰的爆炸,而是水与水银在极端能量刺激下瞬间汽化、膨胀引发的物理冲击!一股混合着银亮汞液、炽热水汽和浓烈菌光的、直径数丈的银蓝色气柱,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自鼎腹下方猛地喷薄而出,冲天而起!
这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性能量的气柱,不偏不倚,正正撞上了秦隼射出的那支深红色裁决光矛!
“噗——!”
如同烧红的铁棍插入冰水!深红光矛与银蓝气柱狠狠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能量相互湮灭、相互吞噬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刺耳尖啸和刺目的能量乱流!红与蓝的光芒疯狂闪烁、交织、扭曲!最终,在一声低沉的、如同空间被撕裂的闷响中,两股力量同时溃散!化作漫天飘散的、带着剧毒和灼热能量的光雨,簌簌落入下方混乱的湖泊!
能量冲击的余波横扫四方!祭坛剧烈摇晃!秦隼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冲震得气血翻腾,闷哼一声,脚下踉跄,险些站立不稳!他手中的祈雨龙杖光芒瞬间黯淡,杖顶一颗血红宝珠竟“咔嚓”一声,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而那只巨大的水银鼎虚影,在下方爆炸气柱的冲击下,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活力!鼎身剧烈震颤,鼎口喷吐的蒸汽更加狂暴!那只由菌光构成的巨大独眼,猛地转向祭坛顶端的秦隼!冰冷、漠然、带着一种被蝼蚁挑衅后的无上威严!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凝练、混合了水银剧毒、炽热蒸汽和狂暴菌光的毁灭性能量,在鼎腹深处急速汇聚!目标——祭坛!目标——秦隼!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笼罩了这位掌控一切的太卜令!
秦隼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感受到了那巨鼎虚影锁定的恐怖威压!那不是幻觉!那是足以威胁他生命的真实力量!祈雨龙杖受损,下方暴乱失控,这诡异的“妖鼎”已成心腹大患!
“结阵!护坛!” 秦隼当机立断,厉声喝道!再也顾不上去管岩石后的晏微。
祭坛四角的巫祝和残余的黑衣卫,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纷纷扑向祭坛边缘特定的方位,手掐法诀,将自身力量注入祭坛预设的防御符文之中!一层淡金色的、流转着符文的光罩,迅速在祭坛外围升起!
就在光罩升起的瞬间!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响的、混合了蒸汽轰鸣、巨鼎震鸣和无数亡魂哀嚎的恐怖咆哮,自水银鼎虚影中爆发!
鼎腹深处汇聚的毁灭性能量,化作一道直径丈许、粘稠如液态水银、核心却燃烧着幽蓝菌光的毁灭光柱,如同神罚之鞭,撕裂空间,朝着祭坛顶端的秦隼,狠狠抽击而下!
“轰隆——!!!”
毁灭光柱狠狠抽打在淡金色的护坛光罩之上!震耳欲聋的爆鸣响彻整个地下空间!光罩剧烈地扭曲、凹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蛛网般的裂纹!主持阵法的巫祝和黑衣卫齐齐喷血,面色惨白如纸!祭坛本身也在巨大的冲击下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秦隼站在光罩之内,玄黑官袍猎猎作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双手紧握出现裂痕的祈雨龙杖,杖身幽蓝与血红的光芒交替闪烁,全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护罩。他死死盯着那尊依旧在汇聚第二波能量的水银巨鼎虚影,眼中再无半分超然,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水银鼎VS祈雨坛!伪神之器VS太卜令!这场以地宫废墟为战场,以万千生灵为棋子的对决,进入了最惨烈的相持阶段!
而此刻,在混乱的湖水边缘,在岩石的掩护下。
晏微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灼伤的痛楚和浓烈的血腥味。刚才引爆“燃血菌”催动水下爆炸,强行干扰秦隼杀招并刺激水银鼎反击,几乎榨干了她最后一丝精神和生命力。眼前阵阵发黑,脊椎深处的烙印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熔炉,疯狂地灼烧、搏动。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目光扫过混乱的湖面。秦隼被水银鼎死死拖住,祭坛的力量被牵制,下方监工的压制几乎瓦解!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潮和水雾,死死锁定了那个小小的、在水中挣扎的身影——晏澈!他离一道较小的泄洪口不远,正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朝着那喷涌着菌光和蒸汽、却也代表着渺茫生路的方向涌去!
必须带他走!
晏微挣扎着爬向依旧昏迷在浅水中的钟离晞。他肩头的伤口在污浊湖水的浸泡下,边缘的皮肉呈现出更加可怕的灰败溶解状态,深可见骨。高烧似乎退下去一些,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影枭用命换来的“活钉”魂血之力,在磁暴和水银鼎的冲击下,似乎也濒临枯竭。
“醒醒…钟离晞…醒醒!” 晏微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嘶哑。没有回应。她咬咬牙,再次咬破早已伤痕累累的指尖,将温热的鲜血涂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或许是鲜血的刺激,或许是魂血中最后的不甘,钟离晞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吸气声,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涣散、失焦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和晏微沾满血污的脸上停留了好几息,才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芒。他认出了她。
“…微…姐?”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的、带着楚地口音和深重迷茫的字眼,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那眼神,不再是驯鹰师的锐利,不再是楚墨巨子的深沉,而像是一个在无边噩梦中迷失了太久、终于抓住一丝熟悉气息的…孩子。
这一声“阿姐”,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晏微早已冰冷坚硬的心上!无数被刻意尘封的、关于幼弟晏澈的温暖记忆碎片,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防!她的眼眶瞬间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此刻,绝非沉溺之时!
“是我!” 晏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和力量,她猛地抓住钟离晞的手臂,指向混乱湖面中晏澈挣扎的方向,“看到那个孩子了吗?晏澈!我弟弟!带他走!从那个泄洪口冲出去!快!秦隼被拖住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钟离晞涣散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落在那个小小的、在混乱人潮中如同浮萍般的身影上。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失焦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点燃了。是责任?是承诺?还是对“阿姐”这个称呼本能的回应?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猛地撑住身下冰冷的岩石和湖水,爆发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力量,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如同狂风中的芦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赴死般的决绝。
“走!” 他嘶哑地吐出一个字,如同破锣刮擦。他不再看晏微,目光死死锁定前方混乱的人潮和那道喷涌着菌光与蒸汽的泄洪口,如同锁定猎物的垂死鹰隼。
晏微不再犹豫,猛地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两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相互扶持的溺水者,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入冰冷浑浊的湖水,逆着部分被水银鼎吸引、又因恐惧而乱窜的人流,奋力朝着晏澈的方向挤去!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腰腹,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艰难。钟离晞的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晏微身上,他的呼吸灼热而破碎,每一次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晏微咬紧牙关,脊椎的烙印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的意志力,支撑着两人在混乱与绝望中奋力前行。
“让开!让开!” 晏微嘶声力竭地喊着,试图分开挡路的人群。但恐惧和求生欲支配下的人们,早已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推搡和践踏。
突然,前方传来晏澈凄厉的哭喊!
“阿姐——!”
晏微猛地抬头!只见晏澈被几个慌不择路的壮硕工匠狠狠撞倒,小小的身体瞬间被浑浊的湖水淹没,只剩下两只小手在水面上徒劳地挥舞!
“澈儿!” 晏微目眦欲裂!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瞬间爆发!她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的力气,猛地推开搀扶的钟离晞,如同疯虎般扑向前方!
“噗通!”
她不顾一切地扎入水中,冰冷的湖水再次灌入口鼻。她奋力划水,在混乱的腿脚和漂浮的杂物间拼命向前,终于抓住了晏澈胡乱挥舞的手臂!她猛地将弟弟从水中拽起!
“咳咳…阿姐…” 晏澈呛咳着,脸色惨白,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寒冷剧烈颤抖,死死抱住晏微的脖子,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别怕!阿姐在!” 晏微紧紧搂住弟弟,冰冷刺骨的湖水也无法浇灭她眼中的灼热。她回头望去,只见钟离晞正被混乱的人流推挤得离他们越来越远,他试图向这边靠近,却被一个跌倒的工匠狠狠撞在肩头!
“呃啊!” 钟离晞发出一声痛哼,本就恐怖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水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湖水!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向着浑浊的湖水中倒去!
“钟离晞!” 晏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如同从沸腾湖水的阴影中分离出来,猛地从侧面切入混乱的人流!那人影异常敏捷,几个起落便冲到了钟离晞身边,一把捞住了他即将沉没的身体!
是影枭?!不!那身影比影枭更矮小,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巧和…熟悉感?那人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沾满泥污、却异常年轻的少女脸庞!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不属于她年纪的冷静和沧桑!她朝着晏微的方向,飞快地比划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那是楚墨家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暗号!
援军?!楚墨家的人?!他们竟然也潜入了这里!
少女没有停留,架起意识再次陷入模糊的钟离晞,朝着另一个方向、一处相对隐蔽、水流稍缓的泄洪口,奋力冲去!她的动作极快,如同游鱼般在混乱的人潮中穿梭。
晏微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此刻已无暇深究!她抱紧怀中的晏澈,不再犹豫,朝着最初锁定的、喷涌着菌光与蒸汽的泄洪口,用尽全身力气冲去!
“抓紧阿姐!” 她对着怀中的弟弟嘶喊。
浑浊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冲到了泄洪口边缘!这里的水流更加狂暴,如同怪兽的巨口,吞噬着一切!炽烈的菌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浓烈的水银蒸汽灼烧着呼吸道!晏微死死抱着晏澈,在即将被水流卷入的瞬间,她猛地将弟弟的头按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致命的洪流!
“轰——!”
冰冷、狂暴、带着剧毒蒸汽的水流瞬间将他们吞没!身体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滚筒,天旋地转!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意识在剧烈的冲击和窒息中迅速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噗…咳咳咳…”
晏微被冰冷的河水呛醒,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发现自己趴在一条相对平缓的地下河道岸边,身下是冰冷的碎石。怀中的晏澈紧紧抓着她,虽然昏迷,但呼吸尚存。
她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似乎已经远离了那片地下湖泊的废墟,水流平缓,空气虽然依旧潮湿阴冷,却没了浓重的硫磺和血腥味。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水流奔涌的轰鸣。
她挣扎着坐起,检查晏澈的状况。还好,只是惊吓过度和呛水昏迷。她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全身如同散了架般剧痛,尤其是后背和脊椎,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鹰哨声,顺着河道上游的微风,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晏微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哨声…不是海东青的唳叫,而是…人为模仿的、楚墨家特有的联络暗哨!
她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在上游不远处的一处突出岩石上,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正是那个救下钟离晞的少女!她朝着晏微的方向,再次清晰地吹响了那独特的鹰哨,然后招了招手,转身没入了岩石后的阴影中。
钟离晞…他还活着!楚墨家的人找到了他们!
生的希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星火,再次点燃。
晏微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背起昏迷的晏澈,朝着鹰哨指引的方向,踉跄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去。骊山陵的阴影暂时被甩在身后,但秦隼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从未远离。新的棋局,已在远方无声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