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腿岂能快过马蹄?

衣领被揪住的妇人拼命挣扎。

“刺啦——”

布帛撕裂声起,她面无人色,如被猎犬追逐的兔子般狼狈闪躲。

倭寇再次催马逼近。

不仅妇人看见了贾瑛,溃散的倭寇也注意到了这支披甲骑兵。

“将军……救救我!”

凄厉的哀嚎划破天空。

衣衫破碎的妇人再顾不得遮掩,赤着双臂朝贾瑛狂奔而来。

既陷虎狼之口,何谈礼义廉耻?

“放箭!”

贾瑛见倭寇满面淫邪,当即厉喝。

同时纵马挺枪,直冲那丰腴妇人方向而去。

若此刻袖手旁观,

岂非枉为男儿?

怎对武者尊严?

倭寇魔爪将扣妇人腰际,

咻——

箭矢破风!

徐庆连珠疾射,数名追兵坠马。

“轰隆隆——”

后方数百倭寇马蹄震地,分兵合围。

妇人踉跄扑至贾瑛马前,

风光乍露

她颈间、手腕与膝上紫青血痕交错,

显是先前跌撞受伤。

妇人眼泛微红,凄声道:

“谢将军救命之恩——”

语带哀恳,似恐遭弃。

若落倭寇之手,

结局不堪设想。

“臣……”

贾瑛一时语塞。

凝望美妇泪痕未干之面,

忽觉无比眼熟。

此非早年入宫、未得一见的贾元春么?

再看年貌,

约三十许,容色与贾探春等人七分相似。

应是无误。

倭寇蹄声渐近,自两翼包抄,非散兵游勇。

贾瑛一行已是强弩之末。

若在平日,此等杂兵不足为惧,今却难敌。

不论她是否贾元春,

贾瑛一把揽其腰身,横置马前。

美妇轻呼一声,却未挣扎。

此刻她紧抓贾瑛如握浮木,

何暇顾及男女之防。

“抱紧!”

贾瑛低喝,觉她已攥紧甲胄,遂回身令道:

“走!”

余众不足三十,调转马头疾驰。

须在合围前脱身,否则乱箭难逃。

“放箭!”

“截住他们!”

贾瑛执三石强弓, ** 錾头箭,亲卫亦箭无虚发。

空中唯闻弦鸣。

两方驰逐不休。

因相距已逾八十步,

倭寇弩箭不及,反被燕云骑射得人仰马翻。

美妇被贾瑛护在怀中。

初时尚能攥甲自持,然马驰愈疾,颠簸愈烈。

无奈之下,

只得双臂环其腰际,紧紧相揽。

美妇面染霞色,强抑羞窘。

贾瑛却浑然未觉——铁甲血衣隔绝触感,纵是玉环在怀亦难知。

然当贾瑛回身张弓,凝神瞄准之时,

眼前蓦地一暗。

美妇簪饰尽失,墨发狂舞,扑面而来。

寒风如刀,

青丝入口。

仅一瞬失神,

视线尽黑。

“头发!”

“快挪开发丝!”

“啊——”

贾瑛闷哼一声。

只觉背脊骤沉,如被利刃贯入琵琶骨。

双臂顿软,

宝雕弓坠地。

乌骓口吐白沫,喘息如破箱。

幸而倭寇慑于神射,追出数百米后悻悻退去。

贾瑛长舒两气。

终得脱险。

众人又奔数里。

北马尽疲,人口吐沫,人亦力竭。

贾瑛渐觉肩伤有异。

停马检视,卸甲见满身血迹。

自锁子甲取下十数箭簇,幸未伤骨。

唯琵琶骨处痛楚难当。

“速取烈酒清水,须立刻取镞!”

美妇面色虽白,仍镇定命兵备疗伤之物。

篝火噼啪,

焰光跃动,映照贾瑛晦明不定之容。

**见那美貌妇人要亲自为自己处理伤口,贾瑛连忙后退半步,郑重行礼:

“臣虎贲中郎将贾瑛,参见娘娘。”

身旁的亲卫们闻言也纷纷跟着行礼。

美妇轻抿朱唇,仔细端详着贾瑛,眼中泛起一丝惊喜:

“你就是贾瑛?大伯家的瑛哥儿?”

“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还教过你背《千字文》呢。”

贾瑛凝神回忆。

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但毕竟年月已久,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刚才情况紧急,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必多礼。”

贾元春连忙上前扶住他,目光担忧地落在他受伤的地方。

“都伤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况且我们本是姐弟。

说句或许僭越的话,以本宫的年纪,当你的母亲都足够了,何必如此见外?”

“那箭头上怕是淬了毒,得赶紧处理!”

贾元春身形纤细柔弱,虽已年过三十,却一眼看出箭头有毒,还亲手替他拔出了箭簇。

贾瑛转过头,看着神情专注的贾元春。

慌乱之中,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一缕湿发贴在唇边,竟有种别样的风情。

但一想到她的年纪和身份,贾瑛立刻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杂念。

在这个世道,三十多岁的女子,确实足以做他的母亲。

许多这个年纪的女人,甚至已经抱上了孙子。

他不该有这般不堪的念头。

贾瑛咬紧牙关。

贾元春的动作虽然不算熟练,却十分温柔细致,并没有让他多受痛苦。

“这箭上到底涂了什么毒?”

贾瑛暗自运转长生诀真气,却发现经脉阻塞,伤势难以愈合。

长生诀本可吸纳天地精华,助人恢复战力,显然箭上的确有毒。

“像是**!”

副将徐庆盯着箭头说道。

**?

贾瑛神色一怔,这不是重金属吗?

“你确定?**不是用来服食的吗?”

他略微松了口气。

**若是吃下去,必死无疑。

但只是涂在箭上,应该不至于要命。

还没等他完全安心,贾元春却在犹豫片刻后,忽然俯身要为他吸出毒血。

贾瑛惊得几乎跳起来。

她身为贵嫔,怎能当着众人的面为他这个武人吸毒?这怎么行!

他急忙托住贾元春的下颌,急声道:“娘娘不可!**入腹必死,请您快把毒血吐出来!”

贾元春虽不明白缘由,但见贾瑛神色严肃,不似玩笑,只得停了下来。

贾瑛僵坐在原地,面露窘迫。

“不必多想。”

贾元春说道,“当年我还没出阁的时候,你和宝玉都还在襁褓之中,何必在意这些。”

说着,她扯下身上所剩无几的绸缎。

只是一路奔波,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衣衫早已没有一处干净。

贾瑛等人也是如此,连披风都被血水浸透了。

她轻轻咬了咬唇。

贾元春转过身,低头在怀中摸索片刻。

等她再转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件粉色的女子贴身衣物。

不等贾瑛开口,她便用那尚带余温的衣物为他包扎了伤口。

整个过程中,贾瑛僵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随行的亲卫们早已自觉地转过身,望向远方的星月。

“娘娘……臣感激不尽!”

贾瑛无话可说,只能挤出这句生分的客套话。

幸好这些士兵都是他的心腹,若是传到庆隆帝耳中,只怕龙颜大怒。

贾元春眼神幽幽,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忽然轻哼一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本无情分的夫妻?我这条命是贾将军救的,若是落在倭寇手里,生不如死。

区区包扎伤口罢了,你我本是姐弟,血脉相连,谁敢多言?”

这话里藏着太多深意。

贾瑛悄悄抬眼,只见贾元春脸上满是深闺怨妇的郁结之色,心中不由得对贾元春与庆隆帝的关系生出几分揣测。

贾元春年过三十,入宫多年却始终未有身孕;后来晋升贵妃、获准省亲,皆是太上皇亲自颁旨。

其中关系,引人深思。

高阳,天子临时行营。

禁军戒备森严,飞蛾难入。

经历此番劫难,庆隆帝终于醒悟:宫外危机四伏,天下再无比皇宫更安全之地。

他恨不得即刻启程回京,再不愿提及南巡二字。

"陛下,"太监夏守忠躬身禀报,"武威伯贾将军已返回,贾贵嫔也一同归来。

"

贾瑛回来了?

庆隆帝精神振奋,顿觉心安——有贾瑛在侧,方能避免再生事端。

"贾将军护驾有功,速请入帐!"

宦官躬身向外传令。

帐帘应声掀起。

贾瑛浑身染血,大步踏入,分不清那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铠甲上遍布十余处箭孔。

这般模样。

反倒让庆隆帝等人觉得合乎常理。

若贾瑛在千军万马中冲杀却毫发无损,那才令人难以置信。

如此情形,倒让众人觉得贾瑛终究是凡胎肉身。

庆隆帝心头一喜。

未等贾瑛抱拳行礼,

他已快步上前扶住贾瑛手臂,盯着肩膀惊道:

"武威伯受伤了?"

"御医!"

"速传御医为爱卿诊治!"

庆隆帝急切的情状,

反倒让贾瑛吃了一惊。

若让御医当众卸去铠甲,露出里面贾元春贵嫔的贴身衣物,

岂不坐实了不臣之罪?

贾瑛连忙正色道:

"臣护卫陛下、冲锋杀敌,乃分内之责!"

一旁太监又提醒道:

"陛下,贾贵嫔昨夜被贼人掳去,幸得途中遇见贾将军,方才脱险。

但将军身中毒箭,因此迟迟未归。

"

提及此事,

庆隆帝面色顿时阴沉。

"哼!"

"为一女子,险些折损朕的股肱之臣,实在荒谬!"

庆隆帝当众给贾瑛上了一课,名曰"女子如衣衫"。

细想倒也自然。

后宫佳丽三千,

皆出身名门、容颜秀丽,

区区一女子对帝王而言,

确实连件衣裳都不如。

而贾瑛这般可抵百万雄兵的将领,却何处寻觅?

古语云: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尤其在如今内忧外患的乱世之中。

庆隆帝更是欣慰道:"若因一女子折损朕的大将军,才是朝廷之失!"

他眼中满是赞许。

贾瑛嘴角微动,

不知如何应答。

只想说一句:陛下,臣不好此道!

"陛下!"

"臣箭伤剧痛,又连夜厮杀未曾合眼,实在疲惫不堪!"

贾瑛说话时,

眼中已布满血丝,身形摇晃。

话音未落,

他一个踉跄,顺势倒在羊毛毡上沉沉睡去。

旁边宦官看得目瞪口呆。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竟敢在圣前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