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在硬邦邦的绣墩上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早已失去知觉的屁股,感觉那两块可怜的骨头像是被粗糙的木头生生硌成了碎片,又麻木地粘连在一起。第N次,她在心底发出无声的、近乎绝望的哀嚎:
【这破凳子!是哪个天才设计的?!坐久了感觉屁股要裂成八瓣!不,是十六瓣!暴君大大,您行行好,能报销个软垫吗?哪怕一层薄薄的棉花也行啊!我这可是在为您的睡眠质量做贡献啊!】
几天下来,她那顶着“御前安眠师”头衔、实则更像“御前背景音乐播放器”的职业生涯,算是磕磕绊绊地初步稳定下来。这“稳定”二字,浸透了屁股的辛酸泪和膀胱的忍耐力。
工作流程极其“规律”,规律得让她几乎能掐着秒表预测下一次“上岗”:
1. “传唤”如惊雷:通常是在午后阳光斜照,或是傍晚暮色四合,殿内光线开始变得暧昧不明的时候。当值的小路子公公,或者另一个同样面皮紧绷、眼神像结了冰的小太监,会像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冷秋苑……附近分配给她的那间小屋门口。那屋子比冷秋苑的破屋确实好那么一丢丢——至少屋顶不漏雨,但也仅此而已。小太监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圣旨般言简意赅:“林晚晚,当值。” 两个字,砸得林晚晚心头一跳,屁股条件反射地提前开始发麻。
2. “上岗”如赴战场:她立刻抱起自己那个从不离身的小包袱,里面装着温太医给的两个粗瓷碗,还有一个她费尽心机从茶水房顺来的、带着烟火气的小瓦罐——里面藏着她的“美食梦想”,幻想着哪天能偷偷在小耳房里煮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胃。然后,她就像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低着头,缩着脖子,在沿途宫人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各色目光洗礼中,亦步亦趋地跟着引路的太监,穿过一道道森严的宫门,最终抵达勤政殿偏殿那个她既熟悉又恐惧的角落——以及那个令她屁股闻风丧胆的绣墩。
3. “待机”即化形: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偶,她把自己缩在巨大的朱漆柱子投下的阴影里,蜷在绣墩上,努力将存在感压缩到最低。偏殿内通常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文书太监翻阅厚重卷宗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墨条在砚台上缓慢、均匀地画着圈的“唦唦”声,以及……最让她神经紧绷的源头——暴君萧彻批阅奏折时,朱笔饱蘸浓墨,划过纸张时发出的、带着凌厉决断意味的“唰唰”声。有时,当他遇到棘手难题或是被愚蠢的奏章气到,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便会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在光滑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上。
“哒。”
“哒。”
“哒。”
每一下都像敲在林晚晚脆弱紧绷的神经上,让她头皮发麻,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墙壁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来自御座方向的沉沉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偶尔,她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御案后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让殿内的温度再降几度。
4. “启动”信号至: 当暴君陛下开始频繁地揉按额角太阳穴,眉心蹙起的“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或者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骤然加剧,甚至隐隐散发出躁动的戾气时,这就是失眠/头疼即将全面爆发的明确信号。
有时,小路子公公会极其隐晦地、飞快地朝她的方向递来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包含了催促、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靠你了”的意味。
这时,林晚晚就知道——该“工作”了!
她立刻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要吸进灵魂深处,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发僵的四肢,调动起全部的“专业素养”,开始她的“安眠曲”表演。
5. “曲库”勤更新:鉴于《小兔子乖乖》已经循环到她自己都快产生生理性厌恶,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这几天不得不绞尽脑汁开发新歌单。
《两只老虎》节奏欢快活泼,被她寄予厚望,结果刚哼了两句,就被小路子公公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硬生生扼杀在摇篮里——欢快?在暴君面前?找死!《数鸭子》旋律相对平缓,尝试了几次,效果平平,勉强录入旧曲库备用。
目前最得力的“王牌”是舒缓到极致的《摇篮曲》改编版——“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她把调子拖得又慢又柔,音量控制在仅能勉强飘到御榻的范围内,效果出奇地好,已成为她的主力曲目。
偶尔,当暴君陛下眉头锁得如同铁铸,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时,她会冒险尝试一点无歌词的、纯粹轻柔的哼唱,模仿山涧溪流、林间微风,类似天然的白噪音。
核心原则被她刻烟吸肺:声音要轻如蚊蚋!调子要平如死水!情绪绝对不能嗨!要的就是一种无波无澜、引人昏昏欲睡的单调感。
6. “关机”与“微薄福利”:一旦那轻微得几乎难以捕捉、却又如同天籁般珍贵的鼾声或者仅仅是呼吸变得极其悠长平稳响起,她就像被按下了紧急停止键,立刻闭嘴,屏住呼吸,瞬间切换回“隐形摆件”状态。
大气不敢出,连眼珠都不敢乱转,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等到暴君睡熟,或只是小憩片刻后自行醒来,小路子公公才会用眼神或一个极其轻微的下巴动作示意她:可以“滚”了。
离开前,是每天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人间温暖的时刻——通常能收到一块用雪白干净细棉帕子仔细包好的、来自御膳房的精致点心。
这是她工作的“薪水”,更是价值千金的“封口费”。捧着这点心,她才感觉自己从“工具人”变回了一点点“人”。
【唉……】林晚晚一边在心里机械地循环着《摇篮曲》的调子,一边在宽大的宫裙遮掩下,极其隐蔽地活动着早已僵硬麻木的脚趾头。血液回流带来的酸麻感让她龇牙咧嘴,只能在心里发泄。
【这工作…技术含量低到尘埃里,但对膀胱容量和屁股耐受力简直是地狱级考验!而且…好无聊啊!比蹲在冷秋苑数墙角的蚂蚁搬家还无聊一百倍!蚂蚁好歹会动呢!】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瞟向御案方向。
【暴君大大今天批的奏折堆得跟小山似的?眉头皱得…啧啧,别说苍蝇,感觉连蚊子都能夹死好几只了…看来是个焦头烂额、火气冲天的大凶日?】
【点心…今天会是什么?昨天是清甜不腻的绿豆糕,前天是香气扑鼻的桂花酥…老天保佑,希望今天来个油润香甜的枣泥馅!最好还是热乎的!那甜滋滋的味道…吸溜…】
就在她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早已甩开沉闷压抑的偏殿,一路狂奔到九霄云外,正全情投入地琢磨着那幻想中软糯香甜、带着枣子特有馥郁芬芳的枣泥点心时——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在她高度寂静的“待机”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的布料摩擦声传来。仿佛软榻上那具一直纹丝不动的身躯,毫无征兆地挪动了一下!
这一动,犹如在绝对平静的深潭中投入了一颗尖锐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潭面的死寂,激荡起层层不安的涟漪。林晚晚的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猛地拽回现实,心脏骤然一缩。她下意识地定睛望去——
只见原本安静仰卧在软榻上的萧彻,竟然真的动了!紧接着,更让她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那双紧闭的、眼线狭长优美的眸子,毫无预兆地、猛地睁开!
刹那间,林晚晚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尾椎骨炸开,如同毒蛇般顺着脊柱急速攀升,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蹦出来!而喉咙里那婉转轻柔、尚未哼完的《摇篮曲》尾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戛然而止!
只留下一个滑稽的、半张着嘴的无声姿态。
【卧槽!卧槽卧槽!醒了?!我…我《摇篮曲》最后那句‘蛐蛐儿叫铮铮’还没哼完呢!这…这算不算服务中断?会不会被差评?!差评会不会掉脑袋?!】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死死地绷紧身体,连指尖都不敢有丝毫颤动,脖颈僵硬得如同生了锈,根本抬不起头。她本能地将头埋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戳进锁骨里,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彻底消失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她的呼吸微弱到近乎停滞,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吸气都带着颤音,生怕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惊扰了那头刚刚苏醒、明显带着起床气的凶兽。
心中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祈祷,如同复读机般疯狂刷屏:“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是空气我是柱子我是背景板……”
然而,她的祈祷注定徒劳。
萧彻显然是被硬生生从浅眠中拽醒,那强行中断睡眠带来的反噬性头疼如同无数钢针攒刺,比睡前更甚百倍。
他烦躁地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狭长的眼眸睁开时,里面没有半分睡意,只有被打扰后的浓重戾气和未消的冰寒,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锋。
那冰冷、审视、带着不耐与杀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偏殿,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啪嗒!”文书太监手中的紫毫笔一个拿捏不稳,掉落在昂贵的澄心堂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他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扑通”一声重重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连告罪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恐惧。
小路子公公同样脸色煞白,瞬间屏住了呼吸,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视线死死锁在脚下三寸之地,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朝御榻方向瞥一下,生怕自己成为那滔天怒火下第一个被碾碎的蝼蚁。
最终,那令人窒息、带着实质重量的目光,如同精准锁定了猎物的鹰隼,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停留在了角落里那个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当场羽化登仙消失不见的小小身影上。
林晚晚只觉得头皮“嗡”的一声炸开!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黏腻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激得她一个哆嗦。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芭比Q了!要凉!这是要被打入天牢还是直接拖出去杖毙?或者…凌迟?!呜呜呜,我还没吃够枣泥糕呢!】
【肚子兄!争口气!关键时刻千万别咕咕叫!求你了!保持安静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萧彻面沉似水,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眼神幽深地凝视着那个把自己缩成鹌鹑的身影。只见她鸵鸟般将整张脸都深深埋进了交叠的手掌里,只留下一个乌黑的发顶和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他的视线,逃避他的怒火。他的眉峰蹙得更紧,烦躁和不耐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笼罩在他周身。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偏殿内被一种沉重到令人心脏停跳的低气压死死笼罩,空气凝滞得如同粘稠的胶水,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林晚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她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鱼,下一秒就会被无形的力量拖出去,碾得粉碎。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恐怖的寂静和压力逼得窒息昏厥时,一个冰冷、低沉、带着浓浓睡意被打断的烦躁和毫不掩饰厌弃的字符,如同冰雹般砸落:
“滚。”
简单、粗暴、不容置疑。
这个字听在林晚晚耳中,却如同九天仙乐,特赦圣旨!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像屁股底下那个绣墩突然长出了烧红的烙铁!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墩子上“弹”了起来。
巨大的恐慌让她完全忘记了宫廷礼仪,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
她紧紧抱着怀里那个装着碗和小瓦罐、象征着“饭碗”的小包袱,像一颗被强力弹弓射出的石子,低着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出了偏殿那扇沉重的门!
那仓惶逃离的背影,狼狈得如同身后有恶鬼在追。
直到跑出勤政殿的范围,穿过一道月亮门,确定身后没有任何脚步声追来,林晚晚才敢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停下来。
她背靠着冰冷的宫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呼…呼…吓死爹了!真的吓死爹了!】
【一个‘滚’字,杀伤力堪比核弹爆炸!灵魂都差点被震出窍了!】
【暴君大大醒着的时候…果然还是那个行走的冰山、人形自走低气压制造机!】
【所以…他对我这‘工具人’的态度就是…‘有用的噪音制造机,我睡着你就工作,我醒着你立刻消失,别碍眼’?懂了懂了!彻底懂了!以后您睡着我是尽职尽责的音响,您醒着我就是最卑微的尘埃!保证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让您看见!】
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滚”字事件后,林晚晚在御前的生存策略变得更加谨慎和卑微。
她像一只刚经历过风暴的惊弓之鸟,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
她敏锐地察觉到,除了小路子公公因为她那神奇的“助眠”效果而对她保持着一种疏离但还算客气的态度,其他在御前当值的低阶太监和宫女们,投向她的目光都变得愈发复杂和怪异。
当她像往常一样,努力把自己缩成偏殿角落里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阴影时,那些飘忽不定、如同鬼魅般的低语声,总会若有似无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地面爬行,却又恰好能让她捕捉到只言片语:
“……就是她吗?那个从冷秋苑爬上来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听说……她是靠些稀奇古怪的哼唧声……”
“……真的管用?陛下居然真能……睡过去?”
“……谁知道呢……邪门得很……不过……你们没发现吗?她那双眼……”
“……噤声!快闭嘴!你想死别拖累我们!那位的事也是能提的?!”
“……像……侧脸看过去……尤其是低眉顺眼的时候……真的有点像……只可惜啊,这通身的气度,差得太远了,云泥之别……”
“……啧啧,一个亡国奴……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
这些零碎、跳跃、充满暗示和忌讳的只言片语,像一片片沾着毒液的拼图碎片,被林晚晚下意识地收集起来,试图在脑海中拼凑。然而,每次拼凑的结果,都让她脊背发凉,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
【眼睛?又是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不就是大了点,圆了点,像杏核吗?这宫里大眼睛的宫女多了去了!招谁惹谁了?】
【像?像谁?运气好?她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藏着掖着,神神秘秘的,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那位?哪位啊?听起来像是宫里某个不得了的人物?禁忌?为什么提到‘那位’他们都跟见了鬼似的?】
强烈的好奇心和隐隐的不安在她心底交织。她忍不住再次低头,借着偏殿角落里昏暗的光线,努力想从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褶皱里,看到一点眼睛的倒影。
【那位……到底是谁?】
就在她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不经意的、极其微小的抬头动作——或许只是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让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软榻上刚刚批完一份冗长奏折、正闭目揉着剧烈跳动的额角的萧彻,短暂地交汇了。
此刻的暴君,侧脸在透过雕花窗棂的、变得柔和许多的夕阳光线下,轮廓显得不那么凌厉,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的朦胧感。林晚晚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了他那阖着的眼睑上……
【这眼型……是挺好看的……长长的,眼尾好像有点微微上挑?内双?褶子很深……】
【好像……是有点……眼熟?在哪里……】
这个荒谬至极、大逆不道的念头刚一冒头,林晚晚就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来!她用力地甩了甩头,幅度大得差点扭到脖子,仿佛要把这个足以杀头的想法彻底甩出九霄云外!
【想什么呢林晚晚!饿昏头出现幻觉了吧!天底下大眼睛双眼皮的人海了去了!暴君大大这种级别的顶级帅哥,眼型生得好看不是天经地义吗?!别自作多情!更别找死!】
【管他像谁不像谁呢!这跟我一个混饭吃的“安眠工具”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立刻在心里给自己敲响了震耳欲聋的警钟。
【我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苟住小命!然后混点好吃的点心!再找个机会,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去御膳房圣地朝圣!】
一想到御膳房里那些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珍馐美味,她的口水就忍不住开始泛滥,暂时冲淡了心头的疑云和恐惧。
【什么替身?什么白月光?那都是话本子里苦情女主角才有的戏码!我?一个沙雕安眠师而已!我的核心价值就是提供专业、稳定、不掺任何杂念的背景噪音!绝对不会走心!更不走肾!】
她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坚实的原则壁垒。
【摆烂!低调!装傻!这才是本工具人的终极生存奥义!】
不过,在漫长而无聊的“待机”时光里,她也没完全闲着。
出于对美食的终极向往和“踩点”的本能,她开始利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偏殿的布局,尤其是通往外面那条长长走廊的路径。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一遍遍扫过殿门、回廊的拐角、远处的月洞门……特别是那个据她多方打听、据说通往御膳房后厨方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侧门。
每当殿内无人注意,她的视线总会像被磁石吸引般,悄悄粘向那个充满诱惑的方向。
【那条路……看起来守卫好像不是特别森严?巡逻的侍卫间隔时间似乎挺长?嗯……地形好像也不算复杂……找个机会……天气不好或者宫里有什么大事忙乱的时候……或许……可以溜过去看看?就看看!闻闻香味也行啊!】
她美滋滋地在心里规划着“美食侦察路线图”,仿佛已经闻到了红烧肉、烤鸭、芙蓉羹的诱人香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一鸣惊人”的御前“飞升”经历,早已像插上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个消息,终于还是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入了某些早已对她心怀不满、此刻更是妒火中烧的人耳中。
“啪嚓——!”
一声尖锐刺耳的碎裂声,在装饰华丽却透着几分俗艳的“如烟阁”内骤然响起!
一个价值不菲、绘着精致蝶恋花图案的粉彩薄胎茶盏,被狠狠地掼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混合着上好的碧螺春茶叶,飞溅得到处都是,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难看的污渍。
此刻的柳如烟,那张惯常保养得宜、楚楚可怜的脸蛋,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狰狞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倒竖,杏眼里燃烧着熊熊妒火和怨毒,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御前?!你说那个下贱胚子被调去了御前?!在勤政殿偏殿当值?!”柳如烟的声音拔得又尖又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刺得人耳膜生疼。
跪在碎瓷片和水渍中的小宫女瑟瑟发抖,头埋得极低,声音带着哭腔:“是……是的,美人。奴婢……奴婢听得真真儿的!是御膳房负责采买的小顺子亲口说的……千真万确!就是冷秋苑那个叫林晚晚的亡国贡女!听说……听说她靠着哼些古怪调子,竟然……竟然能让陛下安眠片刻!”
“林!晚!晚!”柳如烟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淬毒的恨意,“好!好得很呐!一个卑贱如泥、命比纸薄的亡国奴,也配踏入勤政殿?!还说什么……靠古怪声音让陛下安眠?!简直荒谬绝伦!下贱!下作!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不知廉耻地勾引!”
贴身大宫女翠儿连忙上前,一边用眼神示意吓傻的小宫女赶紧收拾残局退下,一边熟练地抚着柳如烟的背,低声劝慰:“美人息怒!息怒啊!为了那种下贱东西气坏了金玉之体,太不值得了!她就算侥幸爬去了御前,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下贱玩意儿!陛下是何等人物?龙章凤姿,眼光高着呢!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那种货色!不过是当个会出声的玩意儿罢了!”
“看得上看不上是一回事!她能靠近陛下,呼吸御前的空气,这就是天大的造化!天大的福气!”
柳如烟美目含煞,里面翻涌的全是刻骨的不甘和怨毒,“本美人入宫这么久,费尽心思,百般钻营,连陛下的衣角都没碰到过几次!她凭什么?!啊?!凭她会学些猫叫狗吠的下作腔调吗?!”
她越想越气,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攥着的丝帕几乎要被撕裂。
“不行!绝不能让她这么得意!绝不能让她以为攀上了高枝就能在本美人头上作威作福!”
柳如烟眼神闪烁着阴冷狠毒的光,一个恶毒的计谋迅速在心底滋生、成型,“她不是得意吗?不是以为一步登天了吗?本美人就要撕开她那张故作清高的皮!把她那点见不得光的老底全抖落出来!让她在御前、在所有人面前,原形毕露!让她知道,她林晚晚,骨子里永远就是个卑贱肮脏的亡国奴!不配待在御前,更不配……拥有那双眼睛!”
她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汁般的冷笑,对着翠儿招了招手,附耳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恻恻地低语了几句。
翠儿听着,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也露出了心领神会、带着残忍快意的阴笑:“美人英明!此计甚妙!奴婢这就去安排!保管做得滴水不漏,让那贱婢当众现出原形,羞愤欲死,自己夹着尾巴滚出御前!看她还怎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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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场针对她的风暴正在“如烟阁”里紧锣密鼓地酝酿时,消息传回林晚晚这边,却是一片“祥和”。
她正美滋滋地盘腿坐在自己那简陋的小耳房炕上,捧着一块新得的、还带着微微温热的枣泥山药糕,小口小口、无比珍惜地品尝着。
软糯的山药泥包裹着甜润细腻的枣泥馅,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两颊鼓鼓囊囊,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完全沉浸在这份微小的满足里,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小路子公公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公事公办地传达:“今日陛下政务繁忙,龙心……嗯,无暇安歇。无需当值。回吧。”
末了,大概是念在她“工具”属性尚可,还是习惯性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丢给她——里面是两块小巧玲珑、散发着淡淡荷花清香的酥点。
【耶!提前下班!还有双倍点心!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林晚晚简直要原地蹦起来欢呼!刚才在偏殿积攒的那点紧张和疑惑,瞬间被这点心带来的巨大幸福感冲得烟消云散。
【暴君大大虽然吓人了点,性格阴晴不定,但这员工福利待遇真没得说!业界良心!】
【枣泥糕的甜糯还在嘴里,又来了荷花酥!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
【柳美人?张嬷嬷?那些想找我麻烦的牛鬼蛇神?都是浮云!在美食面前,统统退散!】
【明天继续精研《摇篮曲》!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混成御前‘首席点心品鉴师’!实现点心自由!】
她满心欢喜地将荷花酥仔细包好,连同剩下的半块枣泥糕一起藏进她那个宝贝小瓦罐里,然后脚步轻快地抱着空包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在回耳房的宫道上。
夕阳的金辉慷慨地洒下,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跳跃在朱红的宫墙上,仿佛连影子都透着一种劫后余生又意外获得奖赏的欢快。
而在她刚刚离开的勤政殿偏殿,那扇对着她离去方向的、镶嵌着昂贵琉璃的雕花窗后,一双深邃冰冷、仿佛蕴藏着万年寒潭的眼睛,正透过窗棂的缝隙,默默地注视着她轻快远去的背影。
萧彻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近两个时辰、各方势力唇枪舌剑、让他身心俱疲的冗长朝议。
头疼如同附骨之疽,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因那些大臣们的愚蠢争吵而愈演愈烈,太阳穴突突直跳,烦躁得想杀人。
殿内残留的沉滞空气和熏香都让他觉得无比厌烦。
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捕捉到那个小小的、抱着似乎轻了不少的包袱、脚步甚至带着点蹦跳意味的身影时,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烦闷和戾气,竟诡异地……稍稍凝滞了一瞬?
那紧锁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
但仅仅是一瞬。
随即,更深的疲惫和朝堂上积压的怒火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瞬间覆盖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松动。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将殿内所有侍立的人都斥退,只想一个人待在这死寂的空旷里,与那无休止的头疼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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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晚回到她那小小的、仅有一床一桌一凳的耳房,迫不及待地关好门,点亮那盏昏暗的小油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藏点心的小瓦罐,拿出那两块荷花酥。就着微弱的灯光,她拿起一块,珍惜地咬下一小口。
酥皮极其轻薄,一碰即碎,簌簌地掉落在她摊开的手心里。内馅是清甜的莲蓉,带着新鲜荷叶的淡淡香气,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唔…太好吃了!”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发出含糊的喟叹。把另一块和剩下的枣泥糕再次仔细包好,藏回瓦罐最深处。
【留着明天当早饭!幸福的延续!】
【这御前生活…好像…仔细想想,除了屁股受罪、偶尔被吓个半死…也没那么糟糕透顶?】
【只要暴君大大继续失眠…只要我的安眠曲还有效…我的点心供应链就稳了!】
【至于那些听不懂的闲言碎语…那些关于‘眼睛’、‘那位’的谜团…管他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想不通的事就不想,徒增烦恼!】
【明天!又是努力哼歌(划掉)…努力为点心奋斗的新一天!】
她哼着跑调到姥姥家的《摇篮曲》,在油灯如豆的昏黄光晕下,心满意足地盘算着明天的点心会是什么口味,全然不知,一场由妒火和恶意精心策划、直指她身世和那双“惹祸”眼睛的风暴,已然在御花园某个精心挑选的“舞台”角落准备就绪,只待时机成熟,便会裹挟着摧毁性的力量,迎面向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