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揽月楼返回定远侯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这是一辆宽敞的八宝鎏金马车,足以容纳七八人,此刻却显得拥挤不堪。
慕振邦和沈若兰并排坐着,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慕云泽坐在他们对面,眉头紧锁,视线时不时地扫过角落,眼神复杂。
慕云语则依偎在沈若兰身旁,用帕子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似乎还在为陆景明的遭遇而伤心,又似乎是在为自己今日被彻底比下去而感到委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慕云昭,独自占据了最角落的位置。
她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那身与华贵车厢格格不入的黑色劲装,像一道无法融入的墨痕,清晰地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她能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愤怒,有怨恨,有探究,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畏惧。
慕振邦几次想开口呵斥,但一想到今日在揽月楼,是这个“孽女”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挽回了侯府即将丢尽的颜面,那呵斥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他赢了陆景明,赢回了侯府的脸。
可是,定远侯府,却好像输给了她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慕振邦无比憋闷,如鲠在喉。
“云昭……”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沈若兰。
她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柔和疲惫。
“今日之事……你……你虽行事孟浪,但终究是为侯府争了口气。回府后,就别再住落霞苑了。我已命人将你院子旁边,那座听雨轩收拾了出来。那里景致好,也宽敞,你……”
“不必了。”
慕云昭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落霞苑,挺好。清净。”
沈若兰的脸色一僵,精心酝酿的慈母姿态瞬间卡住。
“姐姐,母亲也是为你好。”慕云语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柔声劝道,“落霞苑偏僻又破旧,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听雨轩紧邻着我的‘锦瑟居’,日后我们姐妹也能时常走动,说说话。”
慕云昭终于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慕云语,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跟你走动?说什么?说你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想让我身败名裂,还是说我该如何把你那张虚伪的脸皮撕下来?”
“我……”慕云语的脸瞬间血色尽褪,眼泪又涌了上来。
“够了!”慕振邦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由头,厉声喝道,“慕云昭!你不要得寸进尺!云语好心为你着想,你这是什么态度!”
慕云昭懒得再跟他们废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马车内,再次陷入死寂。
回到侯府,众人各怀心事地散去。
慕云昭带着青黛,径直返回落霞苑。
刚一进院门,就看到春喜、张嬷嬷等人还跪在院子里,一个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用牙啃了一下午草的春喜,嘴角都磨出了血泡。
看到慕云昭回来,她们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阎王。
“滚。”
慕云昭只吐出一个字。
那群奴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让她们永生难忘的噩梦之地。
“小姐,您真的不住听雨轩吗?”青黛一边为她准备热水,一边小声问道,“奴婢听说,那是个极好的院子。”
“蜜糖里,总是裹着砒霜。”慕云昭脱下劲装,露出里衣,“她们忽然示好,不是怕了我,是想换一种方式来对付我。”
她太了解这家人了。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用“亲情”和“关怀”作为新的枷锁,试图将她这把不受控制的刀,重新收回鞘中。
住得近了,才更方便监视,也更方便……下手。
“青黛,从今天起,入口的东西,都要用银针试过。别人送来的衣物首饰,一概不收。晚上睡觉,门窗留一道缝。”
“是,小姐。”青黛重重地点头,将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慕云昭躺在浴桶中,热水包裹着身体,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她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却是二楼雅间里,那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的身影。
太孙,萧承渊。
前世,直到她死,她都未曾与这位传说中的储君有过任何交集。
可这一世,他却在今天那样一个场合,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介入了她和陆景明的争端。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仅仅是因为有趣?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慕云昭的指尖,在水面轻轻划过。
无论如何,被这样一头蛰伏的猛虎盯上,绝非好事。
她必须尽快积攒自己的力量,才能在这盘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保全自己,完成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