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突然安静下来，苏清欢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了些。
战向东的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小院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脱下军装。
滚出战家。
每一个字，足以压垮一个军人毕生的荣耀和信仰。
秦岚的呼吸都停住了。
她看着儿子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心疼得快要碎了。
她只是想让他把这个天大的麻烦送走，却从没想过，事情会恶化到这一步。
战霆钧，是战家的骄傲，是北部军区最耀眼的一颗将星。
这身橄榄绿，是他的命。
战向东那双盛满雷霆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等待着他的屈服。
他不信，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他敢赌上自己的全部前途！
万众瞩目中，战霆钧缓缓转过身。
他挡在苏清欢面前的姿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的目光，第一次，平静地迎上了父亲刀锋般的视线。
“我选第三个。”
他的声音不高，却冷硬如铁，清晰地砸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战向东瞳孔一缩。
“什么？”
“我不会脱下军装。”
战霆钧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也不会滚出战家。”
他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微微垂下，余光扫过被他护在身后的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寸头。
“我更不会，把她送走。”
这，就是他的选择。
他战霆钧认定的人，要护着的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他手里夺走！
“你——！”
战向东一口气死死堵在胸口，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对抗他！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秦岚也被儿子的固执气得浑身发抖。
她绕过如山般挡在前方的战霆钧，目光再次恶狠狠地射向苏清欢。
她想骂，想说出更难听的话，想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可当她的目光，对上那双黑沉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时，所有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那眉眼……
那鼻梁的线条……
分明还是个没长开的、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可那深邃的轮廓里，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那个叫苏凤岚的女人！
秦岚像是被雷劈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像。
太像了。
当年的惊鸿一瞥，那个女人明艳张扬，如同一轮灼目的烈日，让人不敢直视。
而眼前这个孩子，瘦小枯干，如同寒冬里一株无人问津的枯草。
气质天差地别。
可那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神韵，那份面对威压时死寂般的平静，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在秦岚的脑海中疯狂滋生，让她遍体生寒。
大人们的激烈交锋，在苏清欢眼中，不过是一场能量强弱的对峙。
战向东，是这片领地里，毫无疑问的最高掌权者。
他的威胁等级，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战霆钧的庇护，原来也并非绝对。
她的脑中在飞速运转。
这个临时的“庇护所”随时可能倒塌。
她必须要有自己的筹码。
一个……能让这个最高掌权者都无法拒绝的筹码！
意念沉入灵魂深处，那片灰蒙蒙的空间中，一个角落静静躺着几盒贴着白色标签的药剂。
抗生素、强效止痛剂、速效伤药……
这些在末世最基础的物资，在这个年代，是足以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珍宝。
或许……
就在此时，战向东的怒吼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好得很！”
战向东怒极反笑，他指着战霆钧，手指都在剧烈颤抖。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军区是你家开的？你想护着她，拿什么护？”
“她打伤了军属的孩子，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你吗？”
“她来路不明，背后牵扯着什么，你想过后果吗？”
“战霆钧，你这是在拿你的前途，拿我们整个战家的脸面开玩笑！”
战霆钧依旧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后果，我一力承担。”
“你承担？你拿什么承担！”
战向东彻底失望了。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最器重的儿子，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为了一个女人，他封闭内心整整八年。
现在，又为了一个女人的孩子，他连前途都不要了。
执迷不悟！
不可救药！
“我言尽于此！”
战向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愤怒，更有无法言说的痛心。
他猛地一甩手，决然转身。
“你若执迷不悟，就自己承担所有后果！”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战家任何资源，你都别想动用一分！”
话音落下，他高大而愤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口。
秦岚看了一眼僵持的父子，又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苏清欢，最终一咬牙，含着泪追了出去。
院门，大开着。
傍晚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带着一丝萧瑟的凉意。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小院，瞬间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战霆钧和苏清欢，一高一矮，两个孤独的身影。
战霆钧缓缓松开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拳头，转过身。
他看着那个只到自己大腿高的小寸头，看着她那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
他刚刚为了她，顶撞了父亲，几乎与整个家族决裂。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为什么要那么做。
或许，是为了那个尘封在心底、对苏凤岚的承诺。
或许……
只是单纯的因为……
他不想再看到这双眼睛里，出现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然后，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像之前那样，带着几分生疏和迟疑，轻轻放在了她毛茸茸的寸头上。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僵硬，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有我在。”
“谁也赶不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