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见底。
苏清欢猛地从床上坐起。
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心跳在死寂的房间里擂鼓般轰鸣。
又是那个梦。
背叛者泛着冷光的刀锋，昔日同伴分食她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时，那贪婪的咀嚼声。
还有那无边无际、能啃噬灵魂的饥饿感。
她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手下意识摸向枕下的黑色小刀。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狂乱的心跳才被强行压下。
这里是八十年代，不是末世。
这里有墙，有床，有门。
她告诉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可苏清欢眼底的惊悸，很快就被一层更深的寒冰所覆盖。
没有绝对的安全。
那两个能在禁闭室凭空消失的杀手，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把希望寄托在战霆钧的庇护上？
可笑。
末世用无数白骨教会她：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她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月光泻入，在地面投下一片死白，勾勒出她瘦小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轮廓。
下一秒，这具小小的身体动了。
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以一种极其缓慢而诡异的节奏，在狭小的房间内舒展筋骨。
每个动作的幅度都极小，却精准地牵动着沉睡的每一寸肌肉。
这是末世里最高效的体能恢复训练，能在最短时间内唤醒身体的战斗本能。
热身结束。
她的动作陡然凌厉。
一个无声的侧踢，脚尖精准地停在墙壁前一毫米处，带起的劲风让墙上《军区守则》的纸页边缘微微颤动。
一个迅猛的下劈，手刀在自己的膝盖上方骤然定格，充满了压抑的爆发力。
弓步，冲拳，拧腰，肘击……
她像一头在黑暗中演练爪牙的幼兽，无声地重复着最高效的杀人技巧。
每一招，都精准指向人体的脆弱关节与致命要害。
必须变强！
必须尽快让这具孱弱的身体，恢复到足以自保的程度！
汗水再次湿透了那身破旧的衣服，苏清欢的呼吸却始终保持着悠长而深沉的韵律。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军区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黎明。
她才停下动作，静立片刻，而后像无事发生般，推门而出。
***
晨练的队伍里，再次出现了那个不协调的“小不点”。
战霆钧领跑在最前列，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队尾。
她还在。
和昨天一样，穿着那套滑稽的旧衣服，迈着两条细腿，执拗得像一头犟驴。
但今天，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她的呼吸比昨天平稳了许多，脚步也更有力，不再是那种随时会倒下的虚浮感。
那张洗干净的小脸在晨曦中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痛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
这个小崽子……到底想干什么？
战霆钧的心头，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震动。
五公里结束，队伍解散。
“小欢欢，今天还吃肉包子不？”警卫员张虎笑着朝她招手。
苏清欢摇了摇头。
她没像昨天那样第一时间冲向食堂，也没再用看“储备粮”的眼神盯着战霆钧。
她的鼻翼轻轻翕动，视线越过所有人，望向了军区后勤区域。
那里，飘来一股混合着米面、腌肉、罐头和各种物资的复杂气味。
这味道，对别人来说只是普通的仓库味。
对苏清欢而言，那是比食堂肉香更能让她灵魂安定的“天堂之音”。
她要亲眼看看。
亲眼确认这个军区的“粮仓”，到底有多大规模。
这关乎她安全感的根基。
她没理会任何人的呼喊，迈开小短腿，凭借末世磨练出的野兽直觉，径直朝仓库方向摸去。
***
军区物资仓库是重地，岗哨森严。
苏清欢没有靠近，而是选择了一处隐蔽的矮墙，像只灵巧的野猫，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
墙后是一片杂物堆，视野正好能看到仓库大门。
一辆军用卡车正在卸货，一袋袋印着“军用”字样的面粉被搬了进去。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
有粮。
很多粮。
够了。
她正准备原路返回，一阵嚣张的吵嚷声从不远处的角落传来。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军区大院，是我瘦猴哥说了算！”
“把你口袋里的糖交出来，孝敬哥几个！”
苏清欢循声望去。
三个半大的小子，正将一个十五六岁、穿着新军装的小战士堵在墙角。
为首那小子又高又瘦，像根麻杆，吊儿郎当地抖着腿，一脸不可一世。
他就是军区大院里出了名的孩子王，“瘦猴”李卫国。
被堵住的小战士脸憋得通红，紧紧捂着口袋，又气又急。
“这是我妈给我寄的！我妹妹病了，就爱吃这个糖……”
“哟呵？还敢顶嘴？”瘦猴身边的跟班立刻上前推搡。
苏清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幼稚的游戏。
无聊的争斗。
浪费体力。
她对这种过家家般的权力游戏毫无兴趣，转身就走。
可她刚一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正是那个孩子王瘦猴。
他不知何时发现了苏清欢，此刻正带着两个跟班，双手抱胸，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她。
“哪来的小东西？面生啊。”
苏清欢停下脚步，没说话。
一个跟班立刻凑到瘦猴耳边低语：“猴哥，她就是昨天那个闯军区，还敢咬战阎王的小丫头！听说被战阎王收留了。”
“哦？”瘦猴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原来是走了狗屎运的野丫头。”
他绕着苏清欢走了一圈，啧啧有声。
“瞧瞧这身板，又干又瘪，跟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似的。”
“嘿，听说你还敢咬战阎王？胆子不小啊。”
苏清欢的眉头微微一皱。
小豆芽？
这个称呼，让她想起末世初期，那些嘲笑她弱小，最后却被她亲手拧断脖子的人。
她依旧沉默，抬脚准备绕开他们。
跟这种小屁孩计较，纯粹是浪费时间。
“哎！我让你走了吗？”
瘦猴一步横跨，再次挡在她面前，脸上挂着被无视后的恼怒。
他在这军区大院当孩子王当惯了，所有新来的小孩见了他都得低头叫声“猴哥”。
这个脏兮兮的小豆芽，竟敢无视他？
瘦猴指着苏清欢，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看在战首长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你。这样吧，以后你每天的肉，分我一半。我就认你这个妹妹，罩着你。”
苏清欢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
她看着瘦猴，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给我滚。”
瘦猴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苏清欢根本没再看他。
她的目光，越过瘦猴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那里，战霆钧正大步流星地走来，脸色冷峻。
苏清欢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词。
麻烦。
她不想在战霆钧面前，暴露自己任何一点“不正常”。
可眼前这只聒噪的猴子，显然不准备让她安生。
“小豆芽！你是不想活了！”
瘦猴见她又不理人，彻底被激怒，伸出手就朝苏清欢的肩膀抓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触到苏清欢的瞬间。
异变陡生！
苏清欢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
瘦猴的手抓了个空。
紧接着，一只小小的、皮包骨头的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瘦猴的手腕。
瘦猴还没反应过来。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手腕处炸开，直冲天灵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后勤区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