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大门被推开的刺耳声响,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苏河的耳膜!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没有一丝犹豫,他闪电般将那个刚抽出的深蓝色硬壳文件夹塞进自己宽大的白大褂内侧,同时身体像猎豹般无声地向后急退,瞬间隐没在B区17柜侧面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动作迅捷流畅,几乎没带起一丝尘埃。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铁皮柜体,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视线透过柜体之间狭窄的缝隙,死死锁定门口的方向。
光线随着大门的敞开涌进来一些,一个穿着医院后勤灰色工作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是档案室的管理员老王。他手里拎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烦,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堆积如山的档案柜间扫视了一圈。
"谁啊?刚才是谁在喊?"老王扯着嗓子,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档案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这里不能随便进不知道吗?出来!"
苏河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融在阴影里。老王的目光扫过他藏身的角落,似乎并未察觉异常。他又嘟囔了几句,大概是抱怨哪个科室的人又不守规矩乱跑,然后转身,慢悠悠地重新锁上门。
沉重的关门声和落锁的"咔哒"声接连响起,档案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和昏暗。
苏河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一片。他靠在冰冷的铁柜上,大口喘息了几下,冰冷的、带着浓重尘埃和霉菌气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余悸仍在四肢百骸间流窜。
他立刻从白大褂内侧拿出那个深蓝色文件夹。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不为人知的重量。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经年累月留下的污渍和磨损的痕迹。苏河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拂去表面一层薄灰,深吸一口气,猛地翻开了它!
映入眼帘的第一页,是一份病历的复印件。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卷曲,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患者姓名:林国栋。
诊断:终末期肺纤维化。
手术名称:同种异体单肺移植。
手术日期:三年前,11月17日。
手术医院:仁济医院。
主刀医生:苏河。
助手:陈志远(时任仁济医院住院医师)。
麻醉师:李默(现任本院麻醉科主任)。
苏河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年前!仁济医院!那台失败的手术!林国栋......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脑海!那个最终没能走下手术台的老人!
他快速翻动纸张。后面是详细的手术记录、麻醉记录、术后监护记录......记录显示,手术过程本身似乎"顺利",但患者术后在ICU内情况急转直下,出现严重的、难以控制的排斥反应和多器官衰竭,最终于术后第七天宣告死亡。
死亡原因: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多器官功能衰竭(MOF),考虑与严重移植物抗宿主病(GVHD)相关。
这是一份看似"正常"的死亡病历。但苏河的目光死死钉在"死亡原因"那一栏。移植物抗宿主病(GVHD)?在肺移植中虽然偶有发生,但如此凶险、直接导致死亡的案例极其罕见!尤其是,他对这台手术的记忆虽然模糊,却清晰地记得,术前所有配型检查都显示风险极低!术后常规抗排斥方案也是当时最标准的!
这解释不通!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继续向后翻。病历后面,还夹着几张纸。其中一张,是仁济医院内部的一份医疗质量分析报告摘要的复印件,日期是患者死亡后一个月。报告结论部分用红笔划了线:
"......患者死亡主因考虑为供体肺部存在隐匿性感染灶,术前评估未能检出,导致术后爆发性感染及继发严重排斥反应......主刀医生苏河在术前评估环节存在疏漏,未能充分排查潜在风险源......"
疏漏?!苏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当年反复核对过所有检查报告!供体来源清晰,各项感染指标筛查都是阴性!这份报告,是在推卸责任?还是......刻意引导?
他猛地翻到最后几页。一张打印的、没有抬头和署名的A4纸掉了出来。上面只有几行冰冷的打印字:
> 供体肺组织病理切片复检报告(非正式渠道获取):
镜下可见大量特征性肉芽肿结构及抗酸染色阳性杆菌。结论:高度疑似活动性肺结核感染(供体处于潜伏期,常规筛查阴性)。
肺结核?!潜伏期?!
苏河的大脑"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他当年根本没见过这份复检报告!术前所有筛查都显示供体是健康的!如果这份报告是真的......那林国栋的死,根本不是因为他的"疏漏",而是因为一个可怕的、被刻意隐瞒的供体感染源!一个足以摧毁任何移植手术的致命炸弹!
是谁隐瞒了这份报告?!仁济医院?当时的供体协调组织?还是......手术室里,当时就在他身边的某个人?
陈志远!李默!
一个名字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陈志远当时是他的助手!李默是那台手术的麻醉师!他们全程在场!如果这份报告是真的,他们不可能不知情!那场手术的失败,根本就不是意外!是谋杀!是利用一个无辜老人的生命,来掩盖某个可怕的真相,或者......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了苏河!他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腔里仿佛有岩浆在奔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林国栋那张躺在病床上绝望的脸,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他猛地将文件夹合上,塞回白大褂内侧。冰冷的文件夹紧贴着胸口,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个念头无比清晰而强烈。他需要安静的地方,需要彻底消化这颠覆性的信息,需要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他像幽灵一样,无声而迅速地穿过一排排沉默的档案柜,走向档案室深处那扇唯一通往外界的后门。那扇门平时极少使用,门锁老旧。他记得有一次维修管道,维修工就是从那里进来的。他用力拧动门把手------
门开了!一股潮湿阴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外面是医院最偏僻的后巷,堆放着废弃的医疗垃圾箱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腐烂物混合的怪味。
苏河闪身而出,反手轻轻带上门。巷子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一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他快步沿着狭窄的巷子向通往医院侧门的方向走去,步履沉重而急促,脑子里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愤怒、震惊、还有无数个亟待解开的疑问疯狂地翻涌着。
就在他即将走出小巷,拐向相对明亮一点的小路时------
一股强烈的、带着恶意的劲风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左侧的杂物堆阴影里猛扑出来!
太快了!快到苏河只来得及凭借多年外科生涯锻炼出的超强反应神经和肌肉记忆,下意识地向右侧猛地一拧身!
嗤啦!
一道冰冷的锐器撕裂空气的尖啸贴着他的左臂外侧划过!布料被瞬间割裂!一股火辣辣的剧痛立刻从左臂传来!
袭击者!苏河心头警铃大作!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容,身体在剧痛的刺激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借着拧身的惯性,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向后扫出,目标是袭击者下盘!
砰!
沉闷的撞击声!袭击者显然没料到苏河反应如此迅猛,被扫中了小腿,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撞在冰冷的砖墙上!
借着这瞬间的机会,苏河终于看清了对方!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身材精瘦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凶狠和惊愕光芒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男人被撞得生疼,眼中凶光更盛,低吼一声,稳住身形,再次像毒蛇般扑了上来,匕首直刺苏河心口!动作狠辣,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受过训练的亡命徒!
苏河瞳孔紧缩!他虽身手敏捷,但毕竟不是格斗专家,面对这种近身搏命的刺杀,尤其是对方手持利器,他瞬间落入了绝对的下风!他只能凭借本能和极限反应拼命闪躲、格挡!
嗤!匕首再次划破他的白大褂下摆,险之又险!
砰!苏河勉强架开对方持刀的手腕,小臂被震得发麻!
狭窄的后巷仿佛骤然收缩,化作生死相搏的囚笼!金属刺耳的刮擦声、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肉体狠狠砸向砖墙的沉闷巨响——所有这些声音在死寂压抑的空气中疯狂碰撞、回荡,显得格外惊心。
苏河的白大褂已被割开好几道口子,鲜血正从里面不断渗出,迅速晕染开一片刺目的暗红。每道伤口都火辣辣地疼,提醒他危险的迫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正随着每一次格挡和闪避而飞速流失,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移动都变得越发艰难。
对手显然训练有素,身手狠辣利落。那柄匕首在他手中宛如拥有生命的毒蛇,又似跗骨之蛆,刀刀凌厉,闪烁着寒光,不离苏河的要害!每一次挥刺都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逼得苏河险象环生。他猛地侧身,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颈动脉划过,带起的风刺得皮肤生寒;紧接着一个狼狈的翻滚,原先所在的位置立刻被匕首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跡。
狭小拥挤的空间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躲闪余地,腐烂的垃圾桶和湿滑的墙壁都成了阻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紧紧缠绕着他每一次呼吸。
就在苏河被逼到墙角,匕首带着死亡的寒光再次刺向他咽喉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极其突兀地在医院前门方向炸响!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打破了后巷的搏杀!
袭击者的动作猛地一僵!那双露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慌乱!他显然没预料到警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就是现在!苏河眼中寒光爆射!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趁着对方分神的刹那,猛地一脚狠狠踹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啊!"袭击者痛叫一声,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的水泥地上!
警笛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巷口!
袭击者顾不上捡刀,也顾不上再攻击苏河,他惊恐地看了一眼巷口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转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巷子另一头更深的黑暗里亡命狂奔!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弃垃圾箱和杂物后面,不见了踪影。
苏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混合着血水,顺着额角和手臂往下淌。左臂外侧的伤口很深,鲜血染红了半截袖子,不断地滴落在地面,在昏暗中形成一小片暗色的印记。白大褂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狼狈不堪。
警笛声在巷口附近停了下来,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隐约透进来,伴随着人声和脚步声,显然警察正在医院正门方向处理其他事情,并未直接进入后巷。
暂时安全了。
苏河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巨大的脱力感瞬间袭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咬着牙,撕下还算干净的白大褂下摆,草草包扎住左臂流血不止的伤口。剧痛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袭击者是谁派来的?陈志远?陈院长?还是......那个匿名短信背后的人?他们是为了抢回这个文件夹?还是......单纯地想让他闭嘴?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感受着伤口传来的阵阵抽痛和文件夹紧贴胸口的冰冷坚硬。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苏河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是立刻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陌生号码!
这一次,短信的内容更加简短,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嘲讽和赤裸裸的威胁,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 滋味如何?这只是开始。交出东西,或者,像林国栋一样永远闭嘴。